“次级观察串行……活性提升……建议激活‘锚点’校准……周期‘贰’……”
这段从“灰线”残留裂隙中捕捉、并经过艰难破译的断续信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北疆最高决策层心中激起了持续的涟漪。林默召集玄诚子、崔判官、文仲及观测组内核成员,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紧急研判。
“‘锚点’……”玄诚子眉头紧锁,指尖在虚空中勾勒出几个代表空间坐标与能量聚焦的符文虚影,“在天机推演与高阶阵法中,‘锚点’通常指用于稳定空间信道、定位特定坐标或锁定能量源的内核节点。‘校准’则意味着调整、确认其指向或功能。若将此信息与‘观察串行’、‘活性提升’联系起来……”
“意味着,那些‘观察者’可能认为此界(或至少是东境死域局域)的‘活性’——或许指龙墓死气的活跃度、‘异质污染’的显现程度,乃至我们神道力量的应对强度——已经达到了某个阈值,触发了他们缺省的某种‘程序’。”崔判官的声音带着一贯的阴冷,补充道,“激活‘锚点校准’,很可能是为了更精确地定位此界,或者……为他们可能的下一步‘观察’乃至其他形式的‘介入’,创建更稳固的连接基础或‘观测窗口’。”
文仲捻须沉吟:“周期‘贰’……是时间单位?还是某种行动阶段的代号?若是时间,以何为尺度?标准纪年?还是他们特有的计时方式?”
林默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无论其具体含义为何,此信号表明,‘天外注视’并非被动旁观,而是有一套基于特定条件的、主动的应对机制。我等之前所为,恐怕已使其对此界的‘评估’产生了变化。‘锚点校准’一旦完成,此界在诸天中的‘能见度’或‘可介入度’,可能会显著提高。”
这个推断令人心头发沉。被未知的、显然拥有更高层次文明的“观察者”体系更加“关注”,绝非好事。这意味着一举一动可能受到更严密的监控,未来的任何重大行动(尤其是涉及法则或大规模能量的),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反应,甚至可能招致某种形式的“测试”或“干预”。
“观测组继续全力监测裂隙,尝试捕捉任何与‘锚点’、‘校准’相关的后续信号或能量波动。”林默下令,“玄诚子,你牵头,联合攻关组,基于现有对‘灰线’气息及信息馀波的分析,尝试逆向推演其可能使用的‘锚点’技术原理及能量特征,查找干扰、屏蔽乃至反向追踪的可能,哪怕只是理论上的方向。崔判官,通过冥府古老典籍,查阅一切关于‘界外定位’、‘虚空道标’、‘观测法术’的记载,查找相似或可借鉴之处。”
“臣等领命。”玄诚子与崔判官肃然应道。
“此外,”林默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葬魂渊’探查行动,需将应对可能出现的、与‘锚点校准’相关的异状,纳入最高优先级预案。若在龙墓边缘发现任何疑似‘锚点’的设备或能量汇聚点……优先记录、分析,但若无十足把握,暂不接触,更不可破坏。”他顿了顿,“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了解这些‘观察者’手段的机会。”
就在北疆紧锣密鼓应对天外信号之时,东华洲朝廷的正式回应国书,终于跨越万里,送达镇荒城。
国书措辞较之前朝堂上的激烈辩驳缓和许多,但依旧透着惯有的官方辞令与推诿艺术。东华朝廷承认“确有部分官员及匠师,因急于探究古遗奥秘,行事过激,未严格遵守两国邦交准则及属地律法,于北疆境内造成不良影响”,对此表示“遗撼”与“歉意”。宣布已对“涉事主要人员”(列出了几名已被抛出的替罪羊)进行了“严肃惩处”,并承诺将“加强管控,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对于北疆提出的赔偿要求,表示“愿意在核实具体损失后,进行合理协商”。
通篇未提监国太子,亦未承认“渊研所”与太子的直接关联,更未涉及“禁忌实验”、“引发灾变”等内核指控,试图将事件定性为“个别官员越界违规”的技术性、局部性事件。
文仲当面向林默解读道:“陛下,东华朝廷这是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既给外界一个交代,又不伤及太子根本。其赔偿承诺看似让步,实则是拖延与模糊化处理之计。至于‘加强管控’云云,更是空话。”
林默冷笑:“意料之中。太子一系势力仍在,岂会轻易认罪伏法?这份国书,不过是压力下的缓兵之计,为太子争取喘息与暗中布置的时间罢了。”
“正是。”文仲点头,“据我们在东华都城的情报,太子虽在朝堂上暂时收敛,但其秘密力量向‘寂灭海’方向的转移仍在加速。且近期,东华西部边境的驻军有异常调动的迹象,虽未越界,但警剔性明显提高,似在防范什么。”
“防范?是防范我们,还是防范‘寂灭海’可能出现的变故,亦或是……防范其国内其他势力趁机发难?”林默指尖轻敲御案,“继续施压。以朕的名义,回复东华国书:对其避重就轻、推诿塞责的态度表示‘极度失望’与‘严重不满’;重申北疆内核诉求——彻查太子与‘渊研所’关联、严惩主谋、公开道歉、足额赔偿;并声明,若东华朝廷不能在一个月内给出实质性、令人满意的答复,北疆将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包括但不限于将更详尽证据公诸九洲、提请诸洲联盟仲裁、乃至……必要的‘自卫性’行动。”
这是一份极其强硬、近乎最后通谍的回复。文仲立刻领会其中深意:“陛下是要将压力给到极致,逼迫东华朝廷内部分化,或者……迫使太子挺而走险?”
“不错。”林默目光幽深,“水至清则无鱼,压力足够大时,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才会浮出水面。朕倒要看看,东华朝廷内部,有多少人愿意为太子陪葬。也看看那位监国太子,在被逼到墙角时,会做出何等选择。是壮士断腕,还是……孤注一掷,将他那些关于龙墓和‘异质污染’的秘密,彻底引爆?”他需要这场外交博弈,不仅是为了讨回公道,更是为了搅动东华洲这潭深水,为未来的龙墓探查乃至应对更广阔威胁,廓清障碍或创造契机。
距离“葬魂渊”探查行动出发,仅剩五日。“神工谷”深处,特制的“潜渊法舟”正在进行最后阶段的极限环境仿真测试。这艘长约三丈、形如梭鱼的法舟,通体由掺入“净光石”粉末与神金的合金打造,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隐匿、加固、抗腐蚀、抗灵压符文。此刻,它正被置于一个仿真“葬魂渊”高浓度死气、强灵压及微弱空间扰动的复合阵法中,承受着远超预计强度的持续冲击。法舟外壳光芒流转,符文明灭不定,内部监测法器上的读数不断跳动,技术人员紧张地记录着每一项数据。
“舟体结构稳定,隐匿阵法在死气环境下的效能衰减比预期低百分之五,抗灵压符文中枢负荷接近临界,但仍在安全范围……空间扰动仿真强度提升至预案百分之一百二十,舟体轻微震颤,内部稳定阵法生效……好!测试通过!”负责法舟建造的南焰大匠师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
与此同时,入选探查队的成员,正集中在帅府地下特训场,进行最后的磨合与针对性训练。训练内容极其严苛:包括在仿真死气环境中长时间保持清醒与战力、应对突发精神污染(由崔判官以秘法仿真)、快速识别并规避空间异常、小队成员间的战术配合与应急通信、以及对新配发的各类特种法器(如“死气感应罗盘”、“微型秩序锁链发射器”、“紧急遁空符”)的熟练使用。
林默(以一道凝实的分神化身)亲自到场观摩,并参与了几次高难度的协同演练。他的存在,不仅是为了检验队伍成色,更是为了提升士气,并确保队伍内核(玄诚子、崔判官)能与他的行动意图保持高度一致。
训练间隙,林默将玄诚子与崔判官唤至一旁。“‘锚点校准’信号,以及东境原址地底震动指向‘葬魂渊’的迹象,都意味着我们此行,可能比预想的更早触及某些内核秘密,甚至可能……无意中成为某些‘观察’或‘校准’进程的一部分。”林默的声音直接在二人神魂中响起,“务必提高警剔。若发现任何疑似与‘天外’相关的人造物、能量结构或信息载体,以记录和分析为第一要务,不到万不得已,勿要激发或破坏。同时,对‘能量脉络’的探测,需格外小心,朕怀疑其源头,可能不仅仅是龙墓死气那么简单。”
玄诚子与崔判官郑重点头,深知此行责任重大,已远超一次简单的遗迹勘探。
在备战与博弈的主线之外,初建的北疆神道网络,正悄然改变着一些日常治理的细节。
东北境黑沼泽边缘的疑踪,在崔判官派遣的阴差秘密核实后,初步确认为一伙来自中神洲某个小型探险宗门的修士。他们并非东华洲残部,而是不知从何处得到风声,听闻北疆东境死域经大战后“可能有古代秘宝或特殊能量材料散落”,故而前来碰运气。在发现北疆边防严密且当地已有神只关注后,已悄然退去。此事虽虚惊一场,却验证了神道网络在边境监控与快速反应上的有效性。
此外,通过神道网络的日常“共振”,林默及文仲等人,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境内各州的大体民情与地气变化。某州因夏季雨水稍多而引发小范围洪涝,当地城隍的祈晴祷文与灾情汇报几乎同步传至;某地山神庙监测到小型妖兽异动,预警及时,未造成人员伤亡;甚至某处偏远村落有百姓突患奇症,当地土地神初步判定可能涉及微弱邪气侵染,请求上级城隍派遣擅长驱邪的神吏支持……这些在过去可能需要层层上报、耗费时日的琐事,如今能更快地进入决策视野,并得到更精准的响应。
神道,正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更深地融入北疆的治理体系与百姓的日常生活。香火愿力在流动中愈发精纯、浩大,反哺着神道符诏与各级神只。林默能感觉到,自己对“疆域”、“统御”权柄的理解与掌控,正随着网络的运转与反馈而逐步深化。一些关于“调理地气”、“安抚人心”、“祛除微邪”的次级权能应用,也在实践中被不断摸索和完善。
这看似平淡的日常积累,却是神道根基稳固、迈向更高层次的必经之路。就如同参天巨树,其巍峨仰赖于深植地底的、无数细微根须的默默汲取与支撑。
出发前第三日,数份几乎同时抵达的急报,让镇荒城的气氛再次绷紧。
镇东神帅急报:“‘极点a’原址地底震动于昨夜丑时骤然加剧,持续约一刻钟后平息,震感波及前沿防线。震后监测发现,原址局域残留死气浓度有异常回升迹象,且空间稳定性进一步下降,新增数道细微空间裂痕。”
观测组急报:“残留裂隙于同一时段监测到一次短暂但强烈的能量峰值,疑似有微量‘异质’能量伴随‘灰线’气息泄露,现已消散。分析认为,可能与地底震动存在关联。”
黑沼泽方向阴差密报:“原已退去的中神洲探险宗门修士,去而复返,且人数增加,行迹更为隐秘。其队伍中似乎添加了身份不明、气息晦涩者,疑似有高阶修士或特殊职业者介入。”
东华洲密探传讯:“监国太子以‘巡边’为名,已离开都城,其行踪轨迹疑似指向西部‘寂灭海’方向。东华朝廷内部对北疆最后通谍的争论白热化,主战、主和、中立三派吵作一团,局势微妙。”
所有这些信息,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平静的假象正在破裂,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加速行动,未知的变量正在聚集。东境的天穹,阴云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低沉。
林默于帝宫之中,将所有情报在脑中过了一遍,神色平静无波。他看向墙上巨大的东境地图,目光最终落在那标注着“葬魂渊”的、像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墨色标记上。
“该来的,总会来。”他低声自语,随即下达命令:“传令探查队,最终准备时间缩短至两日。后日寅时,于‘潜渊’三号出发基地集合,按原计划,潜入‘葬魂渊’。”
“另,通知文仲,对东华洲的最后回复,照常发出。命镇东神帅,前沿防线提升至二级戒备,激活所有缺省监测与防御阵法,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来自死域方向的突发状况。”
“诺!”
命令传出,整个北疆战争机器与神道体系,如同收到信号的精密钟表,开始朝着一个既定的、充满风险却又无法回避的时刻,进行最后的、同步的校准与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