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荒城帅府的密室内,林默反复推敲着那位神秘“镇龙岛”使者带来的残缺信息。“锁龙桩”、“定脉盘”……这两个名字他并非第一次听闻。在继承青林城隍、阅览北疆神庭古老卷宗时,曾于某些记载上古神魔大战或天地大劫的只言片语中,见过类似的描述。那似乎是上古时期,天庭或某些大能为了镇压肆虐的凶龙、梳理暴动的地脉而炼制的大型镇器,并非单件法宝,而是一整套涉及法则与地气运用的系统性器物。
“若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镇器,哪怕只是部分构件或炼制方法,对遏制死域扩张、干扰其地脉链接,或许真有奇效。”林默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眼神锐利,“但这‘镇龙岛’……来历蹊跷。海外三仙岛、十洲之属的传说自古有之,但‘镇龙岛’之名,于正史野乘中皆无明确记载。是隐世传承?还是某个上古势力的遗脉?在此刻突然现身,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他唤来丞相文仲留在前线的副手,一位精于情报分析的中年文官,吩咐道:“动用我们在沿海诸国、海外散修联盟中的所有暗线,不惜代价,查探‘镇龙岛’的底细。重点查其出现历史、主要人物、修行功法特性、以及与龙族相关的任何传闻或事迹。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说,也要报来。”
“是,陛下。”
同时,林默也没有将希望完全寄托于这突如其来的线索。他继续督促工部与阵法师们,加快基于现有认知的净化隔离大阵建设,以及对“破晦定空珠”仿制品的改良与批量炼制尝试。前线部队按照新战略,以小队频繁出击,精确打击死域边缘的妖灵与节点,积累着宝贵的实战数据,也缓慢但确实地消耗着死域的外围力量。
五日后,来自天枢神都的加密急讯与一支小型车队,几乎同时抵达镇荒城。
急讯是丞相文仲亲发,内容厚实。第一部分是关于“镇龙岛”的初步调查回报。暗线们反馈的信息零碎且矛盾:有说“镇龙岛”是海外散修中一个极为隐秘的团体,世代研究龙族奥秘与屠龙之术;有说其与上古某次“绝地天通”前的龙族大规模陨落事件有关,是负责“处理”龙族遗骸与怨念的守墓人后裔;还有更离奇的传言,说“镇龙岛”本身可能就是一件上古镇器所化,或者干脆就是一条被镇压的太古巨龙尸骸形成的岛屿……唯一较为一致的是,该岛极少与外界接触,但其成员偶尔现身时,往往展现出对龙族相关事物极深的了解与一些独特的克制手段。
“果然不简单。”林默沉吟。无论哪种说法,都指向“镇龙岛”与龙族有着极深的、很可能是不太愉快的渊源。他们此时出现,或许真是为了解决“荒古龙墓”异变这个“专业对口”的麻烦,但也必然有其自身目的。
急讯的第二部分,则是关于九洲各方对北疆第二次(更详细)情况通报的后续反应,以及一些新动向:
急讯最后,文仲禀报:那位神秘的“镇龙岛”使者,在呈递信息后并未离开,反而通过神都官方渠道正式请求觐见神帝,称有“关乎龙墓存亡之要秘”相告。因其身份特殊且信息可能至关重要,文仲已安排其乘坐特制飞舟,由一队精锐神卫护送,正赶往镇荒城,预计次日抵达。
“要秘?”林默目光微闪。看来,对方不仅仅是提供线索,而是有意深度介入。这正合他意,他也急需更多关于龙墓内部与那“死意之灵”的确切情报。
次日晌午,车队抵达。从车中走下的,并非想象中仙风道骨或杀气腾腾的海外异人,而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三十许人、身着朴素青灰色道袍、面容普通却带着一种长期居于海上的淡淡咸涩气息与沧桑感的男子。他身后跟着两名沉默寡言的随从,皆气息内敛,步履沉稳。
此人自称“敖溟”,镇龙岛“巡海使者”。
帅府戒备森严的正厅,林默端坐主位,赤离、云昭、镇东、平虏等内核将领分列两旁,气氛肃穆。敖溟入内,不卑不亢,行礼如仪,目光平静地与林默对视,并无寻常修士面对神帝时的过度敬畏或紧张。
“外海散修敖溟,见过北疆神帝陛下。”声音平和,略带沙哑。
“敖使者远来辛苦。赐座。”林默抬手,“闻使者有要秘相告,关乎龙墓存亡,朕愿闻其详。”
敖溟谢座后,并未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先问道:“敢问陛下,前番我等所呈关于‘锁龙桩’、‘定脉盘’之线索,可曾有所查证?”
林默不动声色:“略有耳闻。乃上古镇器之名。然年代久远,具体形制、炼制之法、乃至是否存世,皆属缈茫。贵岛以此为首谈,不知有何深意?”
敖溟微微颔首:“陛下坦诚。实不相瞒,此二物,并非完全虚无缥缈。我镇龙岛一脉,世代守护之秘藏中,确有与此相关的……部分遗刻与构件图谱。”他顿了顿,观察着林默等人的反应,“然,此物非同小可,牵涉上古禁忌,更需配合特定法门与海量资源方能尝试修复或仿制。非到万不得已,或非有绝对可信赖之盟友,岛规严禁示之外人。”
厅内众人精神一振。果然有干货!
“哦?”林默身体微微前倾,“那如今敖使者主动提及,可是认为已到‘万不得已’之时?又将我北疆视为‘可信赖之盟友’?”
敖溟神色变得凝重:“陛下明鉴。我岛虽处海外,亦有秘法监测天地间与龙族相关之重大气机变动。‘荒古龙墓’死气冲霄、龙怨沸腾之象,月前已惊动岛中宿老。据我岛古老传承记载与此次观测推算,此非寻常龙尸复苏,实乃龙墓深处,因某种未知契机或外力刺激,触动了上古龙族集体陨落时,以秘法封存于墓中的……‘万龙归寂大阵’之逆转内核!”
“万龙归寂大阵?”林默眉头紧锁,这名字他从未听闻。
“正是。”敖溟语气沉痛,“此阵据传乃龙族自知大劫难逃,为保存族群最后血脉精华与部分传承希望,集全族之力,结合龙墓特殊地势布下之终极安眠法阵。其本意是让陨落龙魂得以在阵法庇护下缓慢消散怨气、归寂天地,以待未来缈茫之复苏机缘。然,不知何故,此阵内核竟被逆转,从‘归寂安眠’之力,化作了‘聚怨养尸’之能!无数龙魂残念在逆转阵法作用下,非但未能安息,反而被强行聚合、扭曲,与死亡法则深度融合,这才催生出陛下所感知到的那‘死意之灵’。而那死域扩张,实则是逆转阵法在疯狂抽取地脉生机与外界灵机,以滋养这畸形的聚合体,并试图……将更多龙墓之外的局域,拉入阵法范围,转化为其‘养料场’!”
这一番话,信息量极大,也瞬间解释了死域的许多诡异特性!众人听得心神震动,原来那恐怖“死意之灵”的诞生,竟与龙族自己布置的上古大阵逆转有关!
“逆转内核……外力刺激……”林默捕捉到关键,“贵岛可知,是何等外力,能逆转如此庞大的上古阵法?又与近期东华洲之诡异动向,是否有关联?”
敖溟摇了摇头,面露遗撼:“此乃最大谜团。我岛传承中,对此阵逆转之记载几乎空白,仅有一句警示:‘阵枢逆转,非天灾,即人祸,必有引劫之匙’。至于东华洲……”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我岛与东华洲某些古老世家,在更久远的年代,或许有些渊源与……旧怨。然具体内情,非我所能尽知。但东华洲此刻之沉默与动荡,定与龙墓异变脱不了干系,且其所知,恐怕远比我等为多。”
他看向林默,目光恳切:“陛下,龙墓逆转阵法所成之‘死意之灵’,已成蔓延之势。若任由其继续扩张,吞噬足够地脉与生灵,其力量将不可遏制,届时恐非北疆一洲之祸,整个九洲阴阳平衡、地脉稳定都将受其冲击。我镇龙岛世代之责,在于监控与应对此类龙族遗祸。今愿倾尽所能,提供关于‘锁龙桩’、‘定脉盘’之遗刻图谱、以及部分针对逆转阵法的推演心得,助北疆构建有效防御与反制体系。只求陛下应允一事——”
“何事?”林默沉声问。
“他日若反攻龙墓,探寻逆转根源之时,允我岛派遣观察使与部分擅长屠龙破阵之术的弟子随行。宝藏,只为查明逆转真相,并尽可能……超度那无数不得安息的龙族怨魂,使其真正归寂。”敖溟起身,郑重一礼,“此亦为我岛世代之心愿与使命。”
厅内安静下来。敖溟的请求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他们所提供的帮助,远比他们要求的回报要多。这更象是一种基于共同目标的深度合作提议。
林默沉吟片刻,与镇东、赤离等人交换了眼神,从他们眼中也看到了意动。
“敖使者请起。”林默最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贵岛之信息,于我军至关重要。所求之事,合乎情理。朕可答应,若时机成熟,反攻龙墓之时,必为贵岛同道留一席之地,共探真相,共靖妖氛。然,合作之细节、信息之验证、物资之调配,尚需详细磋商。”
敖溟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理当如此。外臣携有岛中长老符印与部分图谱副本,愿与陛下指定之能臣,详细商议。”
初步的合作意向就此达成。接下来的几日,敖溟与北疆工部、阵法师团队的内核人物进行了密集的技术性磋商。“锁龙桩”与“定脉盘”的残缺图谱被逐步解析,虽然距离真正炼制出成品还差得远,但其中蕴含的针对龙气、稳定地脉的原理,立刻对前线正在构建的净化隔离大阵设计产生了启发性的影响。一些基于此原理改良的阵基与法器开始紧急试制。
而林默则综合了敖溟带来的新情报、文仲汇总的各方动态,以及前线不断传回的数据,对东境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有了更立体、却也更加错综复杂的认知。
九洲棋局,因龙墓异变这一记重锤,已然被打乱。中神洲的谨慎支持,西冥洲的利益交换,南焰洲的积极介入,镇龙岛的深度合作意向,东华洲的沉默与内乱……各方势力出于各自的历史、利益、职责或隐秘,正被无形之手推向这片越来越危险的东疆战场。
“引劫之匙……”林默独自立于观星台,遥望东方那片仿佛永恒灰暗的天空,“到底在哪里?在东华洲内部?还是隐藏在龙墓更深处?亦或是……与朕这般,获得某些上古遗泽之人有关?”
他隐隐感到,自己获取“时空之钥”,或许并非完全孤立的事件。这九洲之下,暗流之深,远超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