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狭窄时空裂隙的瞬间,外界所有的喧嚣——噬界兽的咆哮、“时之影”的尖啸、能量碰撞的轰鸣——骤然远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林默脚踏实地,周身星辉与时空辉光自行收敛,适应着这片奇异空间的环境。
他立于一片广袤无垠、却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暗蓝色“地面”之上。这“地面”并非土壤或岩石,而是某种高度凝聚、仿佛实体化的时空能量结晶,触感冰凉坚硬,表面流转着微弱而恒定的幽蓝光泽。抬头望去,不见天日,只有一片深邃的、同样泛着暗蓝色的“穹顶”,其上偶尔有扭曲的光带如极光般流淌而过,映照出这片死寂空间压抑的轮廓。
时空感在这里变得极其怪异。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压缩,明明感觉自己只站立了片刻,神念中却闪过无数个短暂的、属于不同时间点的静止画面碎片——一片雪花飘落的轨迹被分解成亿万帧,一滴水珠滴落的过程被无限延长……空间也呈现出一种非欧几里得的扭曲感,明明那艘巨大的“帝暝号”残骸看似就在千丈之外,但林默的神念感知却告诉它,要抵达那里,需要穿越一段在三维尺度上无法解释的“折叠路径”。
他的目光首先落向那艘被暗蓝色“冰霜”永恒冻结的巨舰残骸。
那确实是“帝暝号”的内核部分,依稀可以看出舰桥、部分能源中枢以及某种巨大环形设备的基座。舰体风格古朴而充满力量感,使用的材料即使经历了万载时光(或者说,在这片冻结时空中,时间的概念已然模糊)与恐怖灾难的摧残,依旧残留着不凡的灵韵。但此刻,它就象一只被封印在琥珀中的远古巨兽,庞大的身躯上复盖着厚厚的、与地面同质的暗蓝色“冰晶”,每一道裂缝,每一处破损,甚至舰体表面残留的能量逸散轨迹,都被完美地“定格”在了复灭前的一瞬。
林默缓缓靠近。越是接近,那股悲怆气息便越是浓烈。他甚至能“看”到,“冰晶”之下,一些身着古旧制服的船员身影,保持着最后的姿态——有的扑向控制台,有的相互搀扶,有的仰望舰桥观察窗外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脸上的表情凝固着惊骇、决绝与不甘。
他的脚步在一块尤其巨大的、似乎是主控台所在的残骸碎片前停下。这里的“冰晶”似乎稍薄一些,能隐约看到下方控制台上闪铄的、早已熄灭的符文,以及一只按在某个关键节点上的、覆盖着冰霜的手。
就在林默凝神注视的刹那,异变突生。
那只被冻结的手,其指尖按着的那个符文节点,毫无征兆地微微亮起了一瞬!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在这片绝对死寂的空间中格外醒目!
紧接着,一段极其虚弱、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万载时光的叹息,直接传入林默的识海:
“……后来者……你……终于……来了……”
林默心神一震,帝眸中星辉流转,立刻以神念回应:“你是谁?‘帝暝号’的幸存者?还是……残留的意识?”
“……幸存?呵……此间……无有幸存……唯有……殉道者……”那意念波动充满了沧桑与疲惫,“吾乃……‘帝暝’最后任舰长……‘时痕’的一缕……执念残响……依托‘逆时之轮’最后的……稳定单元……苟存至今……”
舰长时痕!果然是“帝暝号”残留的意识!
“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逆时之轮’是何物?‘时之影’又从何而来?”林默立刻追问,时间紧迫,他必须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残念的波动变得更加不稳定,仿佛回忆本身都是一种痛苦:“……上古……‘时光之愿’计划……妄图……窥探时间本源……掌控未来……‘逆时之轮’……便是其……内核造物……它能……小范围逆转、存储、调用……局部时间流……”
“……然……时间……岂容亵玩?‘轮’初成……便引发……高维时间熵增泄漏……如同……在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涟漪扩散……扰动了……沉睡于时光夹缝中的……古老噩梦……便是……‘时之影’……”
“它们……非生非死……乃时间法则……癌变的产物……以秩序为食……以混乱为巢……‘逆时之轮’的波动……对它们而言……如同……饕餮盛宴的钟声……”
林默心中恍然,这与之前的推测基本吻合。果然是上古实验玩火自焚,引来了不可控的灾难。
“那你们为何不逃离?反而深入此地?”林默问出关键。
残念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充满了悔恨与决绝:“……逃?往何处逃?‘时之影’已被惊动……其污染……随‘轮’之波动扩散……若不制止……终将……侵蚀诸天万界……抹去一切时间痕迹……”
“……吾等……犯下大错……唯有……赎罪……以‘帝暝’为棺……以‘逆时之轮’为锚……借助其最后一次……不完全逆转……将自身……连同这片失控的实验场内核……一起……放逐并冻结于此……‘时渊之心’……便是……那伤口本身……吾等……以身为塞……堵住污染扩散的……主要裂口……”
以身殉道,封印污染源头!林默肃然起敬。这些上古先贤,在意识到无法挽回的灾难后,选择了最惨烈却也最有效的方式,试图将危险局限在此地。
“但‘时之影’依旧存在,污染并未完全隔绝。”林默指出。
“……是……‘塞’……终有缝隙……‘时渊之心’的时空结构……已被永久扭曲……‘时之影’在其外围滋生……如同……腐肉生蛆……然……内核污染源……大半已被冻结于此……‘逆时之轮’本身……也因超载与逆转反噬……陷入……近乎永恒的静滞……”
残念的波动越来越弱:“后来者……你身怀……‘生机’与‘星辰’之契……或为……天命所归……‘逆时之轮’深处……藏有……上古关于‘时空之钥’的……最后推演与……呼唤仪式……或许……唯有真正的‘时空之主’……方能……彻底修复此伤……平息此乱……”
“时空之钥……在何处?”林默立刻追问。
“……非钥……乃‘权限’……乃‘认知’……乃‘平衡之道’……在‘轮’之内核……在……‘时痕’交汇之点……然……欲近之……需先承受……万载寂灭之重……需先明悟……时间……真缔……”
残念说到这里,已然微弱到几不可闻:“……吾之使命……终了……后来者……望你……莫蹈复辙……拯救……亦需……敬畏……”
最后一个意念消散,那只按在符文节点上的手,其指尖的光芒彻底熄灭,连同周围那片稍薄的“冰晶”,似乎都变得更加凝固、厚重了一分。
林默默然片刻,对着那块残骸微微躬身。无论其初衷如何,这份以身殉道、试图弥补过错的责任与牺牲,值得敬意。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帝暝号”残骸,投向了更远处,那片如同暗蓝色山岳般的庞大阴影。那里,应该就是“逆时之轮”的本体所在,也是残念所说的“时痕交汇之点”,很可能就是“时空之钥”(或者说,掌控时空的“权限”与“知识”)的藏匿之处!
但是,如何过去?
残骸前方,并非坦途。暗蓝色的“地面”上裂痕纵横交错,有些裂痕中闪铄着危险的、不稳定的时空乱流光屑。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悬浮的、型状不规则的暗蓝色“晶体簇”,它们散发出与门户守卫相似但更加内敛的寂灭气息,显然是这片内核局域的天然(或者说,灾难固化形成的)屏障。
而且,残念提到“需先承受万载寂灭之重”。林默能感觉到,越是靠近那阴影方向,时空中的“静滞”与“终结”意味就越发浓郁,仿佛要将他自身的时间与存在也一同冻结、同化。
他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脚下时空晶体传来的寒意瞬间增强了数倍,一股无形的、冰冷沉重的压力作用于他的神躯与神魂,仿佛有亿万年的时间重量瞬间压落!与此同时,周围那些飘荡的时空乱流光屑仿佛受到了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朝他汇聚而来,每一片光屑都蕴含着微小的、但足以扰乱常人心神的时间悖论碎片!
林默周身领域自然激发,星辉流转,强行抵挡着那沉重的“时间重压”,并以“星流溯时”的疏导之力,将那些袭来的时间乱流光屑轻柔地拨开、引导至无害的方向。
然而,这只是开始。越往前,压力越大,乱流越多。而且,他隐隐感觉,自己的“时间感”正在被这片空间缓慢地侵蚀、扭曲。明明感觉只走了一小段路,但识海中却闪过许多不属于此刻的、破碎而模糊的画面——有时是“帝暝号”辉煌启航的景象,有时是实验室内符文闪铄的片段,有时又是“时之影”疯狂肆虐的恐怖瞬间……
这片空间,记录并混肴着所有曾发生于此的时间痕迹!
“必须尽快抵达‘轮’之所在,否则恐将迷失在这混乱的时间回响中。”林默心中明了。他不再尤豫,将星辰权柄催动到极致,周身星光大盛,如同在暗蓝色荒野中点燃的篝火,硬扛着越来越恐怖的时间重压与混乱侵蚀,一步步向着那山岳般的阴影跋涉而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息,都仿佛跨越了漫长岁月。
而在“时渊之心”门户之外,三方混战已趋白热化。“溯光飞舟”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护盾光芒明灭不定,能量储备飞速下降。云昭与墨桓等人咬紧牙关,一面维持防御,一面祈祷着门户内的林默能尽缓存得突破。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片混乱空域更外围的迷雾中,母巢的“时序记录者”正冷静地记录着一切,而噬界兽群的主体,也正被更深处那愈发强烈的“高等食物”波动所吸引,更加坚定地朝着这片死亡旋涡驶来……
林默的孤身探索与外界愈演愈烈的危机,如同两条并行的导火索,正在飞速燃烧,共同指向最终爆发的那个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