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外,古道边。
行进之中的马车骤然停住,剧烈颠簸之下,车厢内正抱着儿子的谢妃差点从车厢中摔了出来。
她恼怒的掀开车帘,神情却在瞬间僵住。
四月的大地,青草已经长到了脚踝。
青草之中还夹杂着许多民间百姓,用以果腹的野菜。
一匹黄色的战马正在低头,啃食着青草之中稚嫩的蒲公英。一名骑士,背着手站在路上,挂着长刀的马鞍,就放在路中央。
周围,寂静无声。
但落在野花上的蝴蝶,却都悄悄的飞远。
唰!
谢妃马车旁,一名亲卫抽刀在手,双腿一夹马腹,对着那背手站着的骑士疾驰而去。但下一秒,他却猛的拉住缰绳。
“突”
战马俏皮的吐息声中,一队骑兵从山谷之中,好似一堵墙一般缓缓现身。
路上站着那骑士,看着马车中的谢妃,“我家嫂子知道娘娘受人蛊惑,所以特意让我来,接娘娘回长安!”
谢妃咬牙看着对方,“傅让?”
说着,她看看左右,她的亲卫有二百人,对方的骑兵也差不多这个数字。
“冲过去回太原!”谢妃咬牙下令。
唰唰唰!
抽刀之声不绝于耳,晋藩的亲卫们瞬间刀枪在手,准备殊死一搏。
但下一秒他们却愕然发现,他们身边那些不知跟他们并肩作战多少次,一块出生入死的袍泽,却有一半儿,拉着缰绳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宝庆?”谢妃怒道,“你干什么?”
“娘娘!”
谢宝庆没有去看谢妃的脸色,纵马后退几步,垂首道,“我等的家眷都在太原!”说着,他抬头道,“臣不会伤您,但臣帮不了您!”
“你?”
谢妃没回过神来,而李益却是顿时大怒,“忘恩负义!忘了晋王对你们的恩德”
“你闭嘴!”
谢宝庆大声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谈忘恩负义?我等之所以受先王大恩,也是我等出生入死,博来的大恩!你呢你是朝廷册封的封疆大吏,可没见你对正统有什么忠心?”
“你先是背叛朝廷,而后又怂恿娘娘,与秦藩决裂!某家一介武夫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秦藩若是败了,晋藩安能独善其身?”
李益浑身颤斗,“不知李景隆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有!我现在拿给你看”
谢宝庆嘶吼着,一夹马腹。战马嗖的窜出来,而后就见他身体腾空,右手抽出宝刀,迎风一抖。
嗡!
刀锋鸣叫
咚!
李益捂着喉咙,跌落于地,压倒一片野草,身子抽搐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只有鲜血还在不断的溢出,染红了白色的野花
瞬间,谢妃的身子在车厢中一软。然后死死的抱住懵懂的儿子,泪水潸然而下。
“您还是娘娘”
傅让抬起地上的马鞍,放在马背上,而后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吃着蒲公英的马儿,闪着大眼睛抬头,耳朵晃动两下,轻轻的甩着尾巴。
“七爷,您的儿子,也还是大明的七爷!”
“某家哥哥那边已取了河南,准备跟正统帝决战!”
“如今京城空虚,哥哥在京城中的人,也正在想方设法的救晋王殿下!”
傅让没有骑马,而是直接坐在了车辕上,拿起马鞭,笑道,“都是误会!”
说着,他一抖鞭子,“驾!”
马车缓缓调头
待到快天黑时,马车回到了长安城。
他们是悄无声息出去的,同时也是悄无声息回来的。
路依旧是那条路,城依旧是那座城,只是城池之中不知为何,却好似有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谢妃忍不住撩开车帘,朝外张望。
但紧接着,她低声尖叫一声,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目光之中满是惊恐。
回城的城门,是她出城的城门。
此刻城门的两边,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人头之中,不乏她熟悉的面容,最显眼位置的那一颗。赫然就是留在长安,带着几千兵马,准备接应称陈寔之的另一名心腹武将,胡质。
其馀的,都是胡质的裨将,亲兵还有许多,跟着她从太原来到长安的文官!还有她来不及带走的,留在长安的太监,宫女
眼泪不停的落下,她知道,晋藩完了!
吱嘎!
车轮突然停住,车厢又是 一颤。
谢妃赶紧抹去泪水,就听外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娘娘回宫了!”
接着车帘挑开,露出李景隆妻子那张笑容满面的慈眉善目!
“娘娘路上辛苦了!”
小凤在车厢外微微行礼,然后目光看向车厢内,怯怯的晋王朱?第七子。而后在谢妃惊骇的目光中,竟一把将那孩子抱在怀中。
“小殿下也累了吧!我让膳坊给您预备了奶饽饽呢!”
同时,两名仆妇冷脸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谢妃下了马车。
而在她落车之时,就见一名太监从她身旁走过。她回头看去,谢宝庆等人跪在地上。
太监展开手中圣旨,“皇帝诏曰太原左卫指挥使谢宝庆于社稷有功,扶朕于凶险之间,解朕之难安之事。封谢宝庆为弘农郡伯,追封三代,子孙可以世袭,与国同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好似发自肺腑一般的谢恩,让谢妃的身子再次猛烈的晃动。
她跟在小凤的身后进了皇城,可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对方的脚步。
“等等等呜!”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而后把她的身子朝侧面一拽。再接着她眼前一黑,喉咙好似被一把铁钳狠狠的卡住。
咔嚓!
她好似隐约之间,听到了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嫂子都办好了!”
傅让躬身,站在寝宫之中的屏风后边。
屏风之内,小凤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嬷嬷,揉了下太阳穴,“辛苦了!”
“都是应该的!”傅让在外低声道,“京师那边来的消息因为正统帝在外,锦衣卫那边的看守有些松懈了,救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