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一份连夜印刷、油墨尚未完全干透的报纸《人民之友报》开始在巴黎的街头出现。
这是它的创刊号。
头版头条的标题,是用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的巨大字母印刷的:
【英雄的鲜血,特权的匕首!—财政顾问弗罗斯特先生为民请命,竟遭无耻谋杀!】
文章用最煽动、最富有感染力的语言,将莱昂塑造成了一个为了让人民吃饱饭、减轻人民赋税,而孤身挑战整个特权阶级的悲情英雄。文章详尽地(甚至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那场发生在枫丹白露路上的血腥刺杀,将莱昂身上那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称为“为人民流血的勋章”。
紧接着,笔锋一转,马拉将矛头直指那些反对改革的“敌人”:
“是谁,不愿放弃他们奢华的晚宴来填饱你们孩子的肚皮?是特权贵族!是谁,宁愿让国家破产也不愿缴纳一个苏的税款?是特权贵族!是谁,在国王与他英勇的顾问试图拯救法兰西时,从阴影中亮出了他们淬毒的匕首?还是那些无耻、懦弱、只懂榨取民脂民膏的特权贵族!”
这份报纸,如同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巴黎。
而将这股火焰,彻底推向高潮的,是“街头演说家”雅克。
此刻,他正站在圣安托万区一个最繁忙的广场喷泉上,手中高举着一份《人民之友报》,用他那洪亮而富有激情的声音,对着成百上千的围观市民,进行着一场堪称史诗级的演说。
“他们怕了!”
雅克用手指着凡尔赛宫的方向,怒吼道,“那些老爷们,怕一个愿意为我们说话的好官!他们以为,用刺客的匕首,就能让弗罗斯特先生闭嘴!就能让我们屈服!”
他高高举起莱昂受伤的手臂的素描插图。
“但他们错了!这道伤口,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变成了成千上万巴黎市民愤怒的呐喊!他们想杀死一个英雄,却唤醒了一座城市!“
“我们应该怎么办?!”
“支持国王!支持弗罗斯特先生!”人群中有人开始高喊。
“对!持国王的改革!让那些蛀虫把吞下去的吐出来!”
“谁敢反对改革,谁就是刺杀英雄的同谋!!”
“打倒特权阶级!!”
怒吼声、口号声,汇集成一股汹涌的民意洪流,在巴黎的上空激荡。
与此同时。
显贵会议于凡尔赛宫的赫丘利厅,举行最后的全体会议。
几日前的第一次会议时候,贵族们轻松的交谈与虚伪的寒喧氛围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未知。
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凡尔赛宫与巴黎,经历了数场史无前例的政治地震。
奥尔良公爵的“献金”、教会的“捐助”,以及昨夜那场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结果的“王室家庭会议”—一桩桩,一件件,都象无形的巨手,改变着法兰西接下来的政治格局和未来命运。
今天,将是决定一切的终局。
高踞于御座之上的路易十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威严与冷峻。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锁匠国王”,而是一位真正掌控着生杀大权的君主。安托瓦内特坐在稍低的位置,她紧紧握着扇子,眼神中混杂着担忧、骄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丈夫的陌生感。
御座之下,普罗旺斯伯爵,这位新晋的“皇家改革委员会主席”,正襟危坐,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而他的弟弟,阿图瓦伯爵,则象一头发怒的公牛,脸色涨红,死死地瞪着不远处那个最刺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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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地坐在财政总监布里安的身旁,面无表情,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器都与他无关。
他那条缠着绷带被固定在胸前的左臂,在此刻,成为了全场最醒目的、像征着鲜血与胜利的勋章。
而在他的对立面,那两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保守派领袖,则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幅画。
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则是脸色铁青。让的旁边一众保守派的贵族忐忑无比,关键是,这位领袖到现在,都没有给他们一点提示—接下来的投票,到底怎么投?
很快。
国王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他没有发表任何演说,只是平静地,对布里安总监点了点头。
“开始表决。“
第一个议案,被大声宣读出来:“关于请求第一等级,以自愿’形式,向王国捐助笔五千万弗尔的特别爱国’的议案。”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巴黎大主教德·瑞格。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大主教那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了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的声音。”——第一等级——同意。”
轰!
全场哗然!
果然,连教会也屈服了!
紧接着,书记官用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宣读出了第二个,也是最内核的议案:
现场鸦雀无声。
这绝对是近百年来,法兰西史上最具颠复性的议案。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见证历史性的时刻。
同时,也是和现场所有的贵族切身利益相关的议案。
很明显,大多数人是不愿意接受这个议案的。
但是他们不敢出声。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奥尔良公爵的下场,看到了巴黎大主教的崩溃。他们明白,此刻任何公开的反对,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而就在这个时候,会议主席继续说道:“对于这个议案,布里安大臣有一些新的提议&039;&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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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一愣,纷纷看向那边坐着的布里安。
路易十六显然也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也是跟着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