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巴黎上空的阴霾时,东印度公司总部大楼内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俯瞰着楼下大厅里的一切。
昨夜的战场,已经被初步清理。
几十名俘虏,被警备队的士兵们用粗绳串联着,蜷缩在大厅的一角,脸上写满了麻木和恐惧。雷诺的首领,则被单独看押,眼神晦暗,一言不发。
另一边,十二名皇家卫队的士兵,正默默地为他们受伤的同伴包扎伤口。这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让他们付出了三人重伤、五人轻伤的代价。所幸,无人阵亡。
但所有的卫队士兵,现在心里面都没有丝毫的喜悦。
尤其是卫队长,带着伤疤的脸色阴沉着。
这不是战场上的光荣负伤。
这是在国王的疆土上,在巴黎的心脏地带,针对王室权威的一次赤裸裸的、卑劣的背刺。
每一个卫兵都清楚,袭击者攻击的,不仅仅是莱昂·弗罗斯特这位财政顾问,更是他们身上这套像征着国王本人的、蓝白相间的制服。
财政大臣布里安的马车,在此时抵达了大楼门口。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来的,当他看到大厅内的景象,尤其是那些受伤的皇家卫兵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莱昂,”
他快步走到莱昂身边,“你没事吧?”
“我很好,大臣阁下。”
莱昂微微欠身,“但国王陛下的脸面,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布里安皱着眉头,目光落在了那群俘虏身上。
“他们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还在核实。但他们的装备和战术素养,绝不是普通的暴民。”
莱昂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针对王国官员的武装袭击。其性质……等同于叛乱。”
“叛乱”这个词,让布里安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莱昂没有夸大其词。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财政纠纷的范畴。
“你说的对。”
布里安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立刻进宫。这件事,必须由国王陛下亲自来定夺。只有他的怒火,才能烧掉那些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单独看押的袭击者头领。
“把他带上。”
……
清晨的凡尔赛宫,依旧沉浸在一种金碧辉煌的宁静之中。
然而,当莱昂和布里安乘坐着财政部的马车,在皇家卫队的护送下,一路疾驰而来时,这份宁静,便被彻底打破了。
马车甚至没有在宫殿正门停靠,而是通过特殊许可,直接驶入了内廷。
国王路易十六刚刚结束晨祷。
国王的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移步到了自己的书房。
当书房的大门被推开,路易十六看到布里安那张阴沉如水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位虽然衣着整洁、但身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的年轻顾问时,他知道,出事了。
出大事了。
“陛下。”
布里安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请恕我打扰您的安宁。但在昨夜,巴黎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暴行。”
他没有做过多喧染,只是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从袭击者如何冲破防线,到他们如何疯狂地试图销毁证据,再到皇家卫队的士兵们,如何浴血奋战,才最终保住了证物和国王的尊严。
路易十六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色,随着布里安的讲述,一点点地变得苍白,但同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甚至怯懦的眼睛里,也开始凝聚起一丝风暴。
当他听到,有八名忠心耿耿的皇家卫兵,为了保护他派出的官员而负伤时,他那只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煞白。
“他们……好大的胆子!”
国王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压抑的、微微颤斗的怒气。
“陛下,这还不是全部。”
布里安抬起头,直视着国王的眼睛,“根据莱昂先生的判断,以及我们审讯的初步结果。袭击者的目标,非常明确——销毁东印度公司的秘密帐册。那是一本……记录了可能高达千万里弗尔的贪腐与欺诈的关键证据。”
“千万……”
路易十六的呼吸,猛地一窒。
这个数字,对于此刻正为区区几千万财政赤字而头痛欲裂的他来说,无异于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那是王国的钱!是法兰西的钱!
“他们不仅想要毁灭证据,”
布里安加重了语气,“他们更是在用刀剑和斧头,来公然蔑视您刚刚签下的授权令!他们攻击的,不是弗罗斯特先生,而是您,是国王至高无上的权威!”
这句话,成为了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根火星。
布里安不是在拱火。
是这一次的行为,确实是打了国王的脸面。
至于在路上,莱昂提到之前有人来用 50万和男爵领地收买自己的事情,他暂时还没有和国王提。
一来证据举证比较麻烦。
二来,和昨晚上暴徒的行为相比,这都是小事。
路易十六没有说话,他缓缓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想起了那些桀骜不驯的贵族,想起了他们在高等法院上一次次地挑战自己的法令,想起了他们在背后对自己那些“软弱”的嘲讽。
一直以来,他都在退让,都在寻求妥协。
为的,是法兰西的安危,为的,是为重回法兰西荣耀的国人梦想。
但这一次,对方已经不是在挑战,而是在宣战!
他们已经把刀,架在了王权的脖子上!
这绝对是不可饶恕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触及了逆鳞的愤怒,夹杂着长久以来积压的屈辱,如同火山般,在他的胸中轰然爆发!
“把那个带头的杂碎,给我带上来!!”
国王发出了一声怒吼,那声音之大,甚至让书房外侍立的仆从们,都吓得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