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贵会议的与会代表。
也是这段时间莱昂的数据分析处着重关注的大贵族之一。
根据奥古斯特他们几个人汇总过来的信息,以及系统的自动提炼,相关的人物文档直接摆在了莱昂面前:
【头衔:子爵(1775年购于王室)】
【财富来源:七年战争期间军需品倒卖、战后西印度群岛奴隶贸易与蔗糖种植园。】
【腐败指数: 91(极度腐败)】
【关键信息:
1、暴发户贵族:以其奢华但庸俗的生活方式闻名,被传统大贵族(如奥尔良家族)普遍鄙视。
2、东印度公司的蛀虫:其在东印度公司的匿名账户,发现至少三百万利弗尔的贪腐黑帐,与沙特尔公爵的利益范围存在约28的重叠与竞争。
3、政治野心:近期正积极活动,试图通过将其女儿嫁给孔蒂亲王的一位远亲,来染指王室血脉的边缘,此举已被沙特尔公爵视为严重的政治挑衅。
4、性格评估:贪婪、鲁莽、自负,在面对危机时倾向于采取激进的、非理性的反击手段。】
莱昂逐字逐句地读完这份报告。
完美。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最完美的“替罪肥羊”。
瓦卢瓦子爵就象是沙特尔公爵的一面扭曲的镜子。
公爵代表着传承悠久、根深蒂固的旧金融贵族,而瓦卢瓦则是那种不择手段、满身铜臭的新兴资本的化身。他们互相鄙视,又在同一个钱袋子里争食。他们的矛盾,是结构性的,是不可调和的。
莱昂甚至不需要去创造矛盾,他只需要将早已埋藏在地下的火药,引爆一小撮,就足以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甚至,不需要再多思考,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就在他脑子里面形成了:
让自负的沙特尔公爵坚信,是瓦卢瓦这个卑鄙无耻的暴发户,想要窃取东印度公司的黑帐来攻击他,从而在显贵会议上抢夺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
而当真正的炸弹引爆时,瓦卢瓦子爵的鲁莽和贪婪,会让他做出最符合莱昂剧本的反应。
“亲自的子爵大人,不要让我失望。”
……
一夜无话。
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巴黎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由远及近,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莱昂的公寓。
他手中的那杯咖啡,已经完全凉了。
从开始听莱昂讲话,一直到现在,他甚至忘记了喝咖啡。
“奥古斯特,”
莱昂声音平静,“今天的任务,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先生。”
奥古斯特挺直了背脊,“去皇家宫殿的‘福伊咖啡馆’,‘偶遇’股票经纪人拉图尔,并且‘不经意地’透露瓦卢瓦子爵的‘政治野心’。”
“不仅仅是透露。”
莱昂纠正道,他站起身,走到奥古斯特身边,“你要表演。拉图尔不是一个简单的听众,他是一个舞台,一个扩音器。你给他的,必须是一个让他可以添油加醋、四处眩耀的,精彩的‘独家消息’。”
“你要表现出疲惫,对,就是那种为应付显贵会议的繁琐工作而心力交瘁的疲惫。你的抱怨,必须听起来真实可信。当提到瓦卢瓦子爵时,你的语气里要带上一丝不屑,那是我们这些为王国服务的技术官僚,对那种投机暴发户天然的、居高临下的鄙夷。”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奥古斯特脸上的神情,确认对方已经完全理解。
“最关键的是,”
莱昂继续说道,“说完之后,你要立刻表现出‘失言’的懊悔,然后匆匆离开。这会让他坚信,自己窥探到了一个来自财政部内核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人总是对自己‘偷’来的信息,更加深信不疑。”
奥古斯特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说实话,虽然他并不能一窥莱昂整个计划的全貌,但是毫无疑问,后者是要和公爵开战了。
不管是表面的,还是暗地里,反正是要开战了!
所以,奥古斯特紧张的是这个,而不是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任务。
莱昂最后看了他一眼:“奥古斯特,记住,最好的谎言,是包裹在九句真话里的那一句假话。我们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我们在为显贵会议工作,我们确实在调查海外贸易,瓦卢瓦子爵确实野心勃勃。我们只是……为这些事实,安排了一个特定的观众,和一个特定的解读方向而已。”
奥古斯特点点头。
那一瞬间,从莱昂的表情和目光里,他感觉自己又一瞬间,回到了几天前的面包危机,三色计划里面。
有点刺激。
……
上午十点,福伊咖啡馆。
空气中混合着烘焙咖啡豆的浓香、烟斗丝的甜味和男人们身上古龙水的味道。
这里是巴黎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伴随着金钱的流动和权力的更迭。
奥古斯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象一个忙里偷闲的普通官员,慢慢品着一杯价格不菲的摩卡。
脑子里面,则是反复排练着莱昂教给他的台词和表情。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股票经纪人拉图尔,穿着一件镶着金色滚边的骚紫色马甲,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象一只骄傲的孔雀。他高声和熟人打着招呼,努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时机到了。
奥古斯特放下几枚硬币在桌上,起身,拿起自己的帽子,向门口走去。他计算着步速,调整着角度。就在与拉图尔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名端着托盘的侍者从旁匆匆穿过,奥古斯特“被”撞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正好撞在了拉图尔的身上。
“哦,该死!我的马甲!”
拉图尔尖叫一声,他杯中的酒洒了一些出来,弄湿了那件华丽的马甲。
“万分抱歉,拉图尔先生!是我不小心!”
奥古斯特立刻回过神来,脸上堆满了惊慌与歉意,他一边用自己的手帕去擦拭,一边惊呼道,“原来是您!”
“你个……”
拉图尔正要发作,但当他看清来人是财政大臣身边的秘书奥古斯特·德·罗什时,他的怒火立刻被好奇心所取代。他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是你啊,德·罗什。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凡尔赛的事务还不够你忙的吗?”
这句问话,正中下怀。
奥古斯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混合着疲惫与无奈的苦笑:
“唉,别提了,先生。您是知道的,显贵会议在即,布里安大人都快被那些陈年旧帐逼疯了。这不,又把我派出来,核对一些关于法属东印度公司的烂帐,真是……一言难尽。”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竖起耳朵的人听清。
拉图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把奥古斯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故作关切地问:“哦?东印度公司?那可是个大金矿,也是个大泥潭。怎么,有人要在那上面做文章?”
奥古斯特警剔地看了看四周,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说:“我也是道听途说……您知道,最近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想在这上面捞取政治资本。”
他顿了顿,仿佛在尤豫该不该说下去,最后象是下定决心一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那个名字,“我听说,那位瓦卢瓦子爵,最近在到处放话,说他准备了一份‘惊天计划’,要在显贵会议上,彻底整顿殖民地贸易。哼……”
奥古斯特发出一声轻篾的鼻音,将那种技术官僚对暴发户的鄙夷,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真以为踩着某些大人物的肩膀,自己就能一步登天了?”
话音刚落,他立刻象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脸上露出“失言”的惊慌。
“哎呀,你看我这张嘴!不该跟您说这些的,拉图尔先生,请您务必保密!我……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说完,他甚至来不及等拉图尔回应,便戴上帽子,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咖啡馆。
拉图尔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被弄脏的马甲,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先生们,”
他对牌桌上的同伴们神秘地一笑,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诱惑力,“你们绝对猜不到,我刚刚从一只‘凡尔赛的夜莺’那里,听到了什么最新的曲调……”
仅仅一个小时后,整个巴黎金融圈的沙龙里,都开始流传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那个粗鄙的瓦卢瓦子爵,不知死活地,准备在显贵会议上,拿东印度公司开刀,而他的目标,直指其背后最大的股东之一——权势滔天的沙特尔公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