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得贵妇们震惊了。
她们或许读过几遍《新爱洛伊丝》,却从未有人从这个高度去审视过这个故事。
“一个囚禁人性的牢笼”?”
莱昂从容应对:“陛下,任何秩序,其创建的初衷,都是为了保护生活在其中的人,而非囚禁。当秩序本身变得僵化,不再适应人性的发展时,它就会从家园”变成牢笼”。我认为,卢梭先生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用一个爱情故事,向我们提出了一个警告一我们需要不断地审视并完善我们的家园”,以免我们最珍视的后代,在其中感受到的,只剩下压抑和痛苦。”
他成功地将对“旧制度”的批判,包装成了一种善意的“警告”和“完善”。
既表达了思想的深度,又避免了直接冒犯在座的所有贵族。
这番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晚宴准备就绪,王后宣布暂时休息。正式的围坐式沙龙解散,宾客们开始自由走动,享用精致的餐点和香槟。
莱昂端着一杯酒,独自走到一扇敞开的落地窗前,放空了一下思维。
和这些叽叽喳喳的贵妇人们聊天,确实是费大了脑袋。
“子爵先生。”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略带一丝羞怯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莱昂转过头,看到了提问者一伊丽莎白公主。
她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正静静地看着他。
作为国王路易十六最年幼的妹妹,在充斥着流言蜚语、时尚攀比和政治密谋的凡尔赛宫廷,她显得异类。她对华服、珠宝和舞会毫无兴趣,反而以其虔诚的信仰、渊博的学识和发自内心的善良而闻名。
今天,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裙,未施粉黛,如同一朵幽谷里的百合。在莱昂的情报文档里,对她的描述是:生活简朴,热衷于数学与科学,将大量的个人开支用于慈善事业,被许多宫中侍从私下里称为“凡尔赛的圣女”。
在莱昂最初的政治评估中,这位公主是一位纯洁但没有权力的“王室吉祥物”,在政治上可以被完全忽略。
然而此刻,这位“圣女”正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端着一小杯清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铄着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纯粹的求知之光。
让人为这份纯粹而心动。
“殿下。”莱昂微微躬身。
“您的那番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公主轻声说,目光真诚,“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尽力去帮助那些穷人,为他们提供食物和药品,但他们的苦难,却象永远也挖不尽的苦泉。听了您的话,我好象————有些明白了。”
她看着莱昂,认真地问:“您所说的那个牢笼”,是不是就是这苦难的根源?”
伊丽莎白公主的问题,如同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莱昂内心最深处的那扇门。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是的,殿下。我认为,是。”
他们并肩站在窗前。
“殿下,您拥有慈悲的心,会为巴黎街头的穷人而祈祷,并为他们送去温暖。您的善行,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一支蜡烛,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温暖几个蜷缩的身影。”
莱昂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敬意,“而我所做的一切,是想尝试着————去建造一个能为整个巴黎、乃至整个法兰西供暖的系统。这个系统,就是一套更公平的制度,一个不再仅仅依靠贵族的慈悲和上帝的祈祷,也能让人们有尊严地活下去的社会。”
“一个————不需要施舍”的社会?”
公主喃喃自语,这个概念对她的冲击是巨大的。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贵族有责任去“怜悯”和“帮助”穷人,这是一种德行。但眼前这个男人,却告诉她,他的目标,是让这种“德行”变得不再必要。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与渴望:“可是,这可能吗?人与人之间,生来就不平等,有聪慧的,有愚笨的,有勤劳的,也有懒惰的————”
“殿下,您说的对。个体的不平等是存在的。”
莱昂点头承认,“但我所追求的,并非结果的平等,而是机会的平等。一个农民的孩子,或许没有贵族子弟的谈吐和礼仪,但他应该拥有通过学习,进入大学或政府部门的机会。一个工匠的女儿,或许买不起昂贵的画具,但如果她有才华,国家应该为她提供一条可以成为艺术家的道路。财富和地位,应该源于人的智慧与品德,而不是血脉。”
这场对话,已经完全超出了凡尔赛宫廷的范畴。
伊丽莎白公主怔怔地听着,她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莱昂为她描绘的,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却又无比渴望的理想国。一种源于神圣信仰的“博爱”,和一种源于世俗理性的“公正”,在这一刻,奇妙地找到了共鸣。
她看着莱昂的侧脸,在星光下,那份原本让她感到畏惧的冷酷线条,此刻却显得如此坚定,并闪耀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名为“理想”的光辉。
沉默了许久,她忽然问了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
“子爵先生,是什么————是什么在驱动着您?”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宁静的夜色,“要创建这样一个世界,太难了,您会得罪无数的人,会日夜活在危险和算计之中。支撑您走下去的,是愤怒?还是希望?”
莱昂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这位纯净的公主。他第一次,向外人展露了一丝自己真实的过往。
“是愤怒,也是希望,殿下。”
他缓缓说道,“我曾亲眼见过,一个无比善良和才华横溢的人,仅仅因为出身,就被那个牢笼”碾得粉碎。那让我愤怒。”
“但我也相信,”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法兰西拥有世界上最勤劳的人民,最聪明的头脑,最丰饶的土地。只要我们能打破那个牢笼,这个国家所能进发出的光辉,将远超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这,就是我的希望。”
他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伊丽莎白公主从他那瞬间流露出的哀伤中,读懂了那份刻骨铭心。
“我明白了。”
她轻声说,眼中闪铄着泪光,“愿上帝————保佑您的道路。”
莱昂笑着感谢,同时,眼前闪过ui面板的提示。
65的关系值,已经是莱昂的通讯录里面,少有的友达以上了。
远处,大厅内部,波利内公爵夫人与王后正并肩站着,静静地看着露台上的一幕。
“看来,”
波利内夫人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们的审计官”,不仅想掌控法兰西的钱袋,还想俘获法兰西最圣洁的灵魂。”
她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向着露台的方向,无声地,致意了一下。
当莱昂告辞离去时,王后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子爵,”
——
她的声音,比晚宴开始时,多了一份真正的亲近,“今晚的谈话,非常有趣。希望以后在凡尔赛,我们能有更多这样有趣”的谈话。”
这,已经不再是试探。
而是一份正式的、来自王后党的————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