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看着张帆抱着碎玻璃,嘴里念叨着“碎片”,心脏象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他刚想上前问个究竟,修复所门口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自动向两边分开。
几辆黑色的ib制式车辆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亚瑟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队员走了下来。
“又是这帮狗皮膏药!”烈风立刻挡在张帆身前,胸口的混沌原核开始不安地鼓动。
亚瑟没有看烈风,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笔直地落在张帆身上,以及他怀里那块正在与“悲伤”概念共鸣的碎玻璃上。
“张帆博士。”亚瑟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审视,“我代表国际概念管理局,为之前的‘误会’向您和您的团队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这话说出来,别说烈风,就连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概念藏家”都愣住了。
亚瑟继续向前走,他身后的队员立刻散开,以一种不具备攻击性却又完全封锁了所有退路的方式,将这片局域围了起来。
“我们并非敌人。”亚瑟走到摊位前,对着烈风微微点头,“我们只是在用不同的方法,维护着这个世界的秩序。事实证明,您的‘引导’,比我们的‘修正’更有效。”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烈风一时都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朱淋清的声音通过内置通信器在烈风和千刃耳边响起:“小心,他的概念波动很奇怪。不是敌意,是一种模仿。”
千刃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张帆的另一侧,手按在刀柄上,整个人象一尊冰冷的雕塑。
亚瑟仿佛没看到他们的戒备,他侧过身,让出身后两名队员抬着的一个金属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造型精美的银白色仪器,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旋转的纯黑色水晶。
“这是ib最新的研究成果,‘概念净化仪’。”亚瑟的语气带着一丝自豪,“它的内核逻辑,是‘归零’。能够将任何混乱、污染、无序的概念,还原到它诞生之前的,最纯粹的状态。”
他伸手在仪器上按了一下。
仪器发出一声低鸣,那颗黑色水晶射出一道看不见的光束,击中了旁边一个因为没抢到“不存在的颜色”而打架留下的血迹。
血迹周围的概念瞬间被抽空,那块地砖变得比全新的还要干净,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那里。
“它能高效地清除一切‘杂质’,让世界回归应有的秩序。”亚瑟看着张帆,象是在等待他的评价,“我认为,这与您之前处理‘概念结晶’的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帆没有回应。
他的身体,在那个仪器激活的瞬间,就僵住了。
他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惊恐的情绪。他怀里那块碎玻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转身一把将旁边的零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个银白色的仪器。他的身体在发抖,象一只护着幼崽的野兽,在面对天敌时表现出的本能恐惧。
“张帆哥哥?”零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却能清淅地感觉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战栗和排斥。
“他不喜欢那个东西。”零仰头对着亚瑟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亚瑟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他想看看,当面对一种与“引导”截然相反的“抹除”逻辑时,张帆那深藏在潜意识里的力量,会如何反击。他想分析,想学习,想找到那个男人的弱点。
“这只是一个工具,为了更伟大的秩序”亚瑟的话还没说完。
千刃动了。
他没有拔刀,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他的“理”之视野中,那台“概念净化仪”的内部逻辑链条清淅可见。他没有去斩断它,只是在“归零”和“激活”这两个指令之间,添加了一个新的定义——【悖论】。
“嗡”
净化仪发出的低鸣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中央那颗黑色水晶疯狂闪铄,仪器表面冒出丝丝白烟。
“队长,仪器逻辑回路过载!”一名队员急忙报告。
亚瑟脸色一变,立刻关闭了仪器。他猛地看向千刃:“你做了什么?”
“一个只懂得抹除的系统,本身就是需要被抹除的‘杂质’。”千刃的声音没有起伏,“我只是让它自己想明白了这件事。”
亚瑟死死地盯着千刃,就在他准备下令强制回收时,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警报都更加诡异的波动,席卷了整个东海市。
这一次,没有尖啸,没有警报。
只有一种让人从骨子里发冷的寂静。
修复所得下。
苏曼琪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混合着茫然与震惊的表情。她看着屏幕上那片从地球外太空急速逼近的,由无数几何符号组成的庞大阴影。
“警报”她的声音通过所有人的通信器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个拥有‘绝对秩序’逻辑的未知舰队,正在接近地球。”
朱淋清的双手瞬间化作残影,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它们的先锋部队已经突破了外层防御!正在向东海市投放概念武器!”
“武器名称——【记忆筛选者】。”
几乎在朱淋清话音落下的瞬间,街上,一个正在给女朋友讲笑话的男人,突然停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变得困惑。
“我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他对面的女孩也愣住了:“你不是在给我讲讲什么?”
他们想不起来了。那个笑话,连同那个笑话所带来的快乐记忆,一同被抹掉了。
一个正在回忆童年往事的老人,脑海中的画面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有个童年,却不记得童年的任何细节。那些爬树、摸鱼、打弹珠的“无用”记忆,被干脆利落地删除了。
城市里,所有人的大脑,都变成了一个被强制整理过的硬盘。
所有被判定为“混乱的”“无用的”“不合逻辑的”记忆,比如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一次冲动愚蠢的表白,一段毫无结果的暗恋,一个莫明其妙的笑话
全都被精准地、高效地抹除了。
人们的表情变得统一、平静,甚至有些呆板。
城市,正在以一种温和而残忍的方式,变得“纯粹”。
ib小队中,一个刚才还在因为紧张而手心冒汗的新兵,此刻的眼神变得象老兵一样沉稳。他忘记了恐惧。
亚瑟也感觉到了自己脑中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正在消失。他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觉得这能让他更专注。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张帆身上。
然后,他愣住了。
张帆那因为恐惧而颤斗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松开了紧抱着零的双臂,眼神中的恐惧和排斥,正在快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的空洞。
那种因为找“星星”而燃起的偏执火焰,熄灭了。
那种对“净化仪”本能的厌恶感,消失了。
他不再是那个固执地修补旧物、查找“星星”的怪人。
他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记得的,真正的“凡人”。
烈风看着张帆的变化,心脏猛地一沉:“老大?”
千刃的瞳孔缩了一下。
朱淋清在通信器里发出一声惊呼:“不!张帆的失忆状态被‘记忆筛选者’同化了!它把他定义成了‘被筛选后的最终结果’!”
亚瑟也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那个眼神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纯粹、更加空无一物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寒意。
这个男人最可怕的伪装,不是“凡人”。
而是他现在这副模样——一个被“绝对秩序”彻底清洗干净的,完美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