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北京之前,杨明宇还有一件心事未了。
这件心事关乎钱,更关乎比钱重得多的东西——理想。
手里握着几千万的资产,在这个2005年的夏天,杨明宇完全可以像很多暴发户一样买几套别墅,换几辆豪车,或者干脆去澳门豪掷千金。但他两世为人,太清楚钱这东西的属性了。
钱在账户里只是一串数字,那是死钱;只有花出去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改变,那才叫资本。
他要成立一个基金会。
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支教时兰兰那双渴望读书的眼睛,李浩那张被生活压弯了腰却依然咬牙坚持的脸,还有无数个像周涛、刘倩那样因为缺乏正确引导而差点被埋没的孩子这些画面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就算他杨明宇是孙悟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他需要一支队伍,一套机制,一种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能自动运转的力量。
下午三点,王昊的父亲王建国如约来到了杨明宇约定的茶馆。
这家茶馆位置僻静,装修古朴,是个谈正事的好地方。
王建国一进门就笑到:“杨老师!哎呀,现在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啊!听说您家门口现在的记者比大熊猫馆门口的游客还多?”
“王总说笑了。”杨明宇起身相迎,给王建国倒了一杯茶,“都是虚名,过两天热度一下去,我还是那个教书匠。”
“您这教书匠可不简单。”王建国坐下感慨地竖起大拇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家王昊那小子,以前我是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只要别给我惹祸进局子我就烧高香了。谁能想到,这小子现在不仅考上了一本,还懂得跟我聊企业管理,聊社会责任了!杨老师,您这是给我王家换了个儿子啊!”
“王昊本来就很优秀,只是以前没找到方向。”杨明宇笑了笑,直入正题,“王总,今天找您来,是有件大事想托付给您。”
说着,杨明宇从包里拿出了那份《明宇教育基金会章程(草案)》。
王建国接过文件,只看了个标题眼神就变了。他毕竟是商场老手,对“基金会”这三个字的敏感度远超常人。他原本以为杨明宇是要搞什么培训机构或者私立学校,那是赚钱的买卖;但“基金会”可是个只出不进、烧钱赚吆喝的事儿。
他翻开第一页,看到注册资金那一栏填写的数字时,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溅出来几滴。
“五五百万?”王建国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杨明宇,“杨老师,这是您的个人出资?”
在2005年,五百万是什么概念?能在江城市中心买十套好房子,能让一家中型企业起死回生。
“是的。”杨明宇平静地点点头,仿佛谈论的不是五百万,而是五百块,“这只是启动资金。后续我还会根据情况追加。”
“杨老师,您您哪来这么多钱?”王建国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一个老师”
“我有我的门路,合法合规,这点您放心。”杨明宇没有过多解释,重生者的财富密码是他最大的秘密,“王总,我看中的是您的执行力和商业头脑,还有您对教育的这份热心。我想请您担任这个基金会的执行理事长,帮我打理这笔钱。”
王建国沉默了。他放下文件,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杨老师,您这是要干大事啊。”王建国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五百万,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做教育慈善,那可是个无底洞。您图什么?”
“图个心安。”杨明宇指了指文件上的“宗旨”一栏,“您看,我给基金会定的方向,不仅是资助贫困生,更重要的是这个——‘青年教师创新奖’和‘乡村教师烛光计划’。
“助学,很多人都在做。但助师,做的人太少了。”杨明宇的眼神变得深邃,“一个好老师,能改变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孩子的命运。如果我们能支持那些有想法、有情怀但缺乏资源的年轻老师,如果能让那些坚守在山沟沟里的老师过得体面一点,这五百万花得就值。”
王建国盯着杨明宇看了半晌,突然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
“得!杨老师,我王建国这辈子没服过谁,您是第一个!这活儿,我接了!”
“不过,”王建国话锋一转,那一身商人的精明劲儿又上来了,“既然要做,那就得按规矩来。五百万是您的,但我王建国也不能干看着。我再追加一百万!算是我给王昊交的‘学费’,也是我给这帮孩子们的一点心意!”
“王总,这”
“别推辞!”王建国摆摆手,“这钱不是给您的,是给基金会的。另外,我公司有专业的财务和法务团队,我让他们免费给基金会做顾问,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账目清楚得连纪委来了都挑不出毛病!”
杨明宇笑了。他知道自己没找错人。王建国虽然身上带着江湖气和铜臭味,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个有担当的爷们儿。
“好,那就这么定了。”杨明宇伸出手,“王理事长,以后基金会的日常运营就拜托您了。我去北京这段时间,家里这边的事,还得劳您多费心。”
“放心吧!您就安心去当您的‘国师’!”王建国握住杨明宇的手,用力晃了晃,“家里有我,乱不了!”
搞定了基金会的事,杨明宇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走出茶馆时,夕阳正红。
他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半。离明晚的“最后一次班会”还有二十四小时。
这二十四小时,他想留给自己和温静。
回到家,温静正在阳台上收衣服。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温柔得让人心醉。
“回来啦?”温静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手里还抱着杨明宇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事情办得怎么样?”
“妥了。”杨明宇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老王是个爽快人,不仅接了活,还追加了一百万。”
“真的?”温静惊讶地眨了眨眼,“看来王昊这孩子没白教,连带着把他也给‘教育’好了。”
“那是,这就是教育的溢出效应。”杨明宇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把衣服放到沙发上,转过身,轻轻抱住了温静。
“老婆。”
“嗯?”
“明天晚上我要给那帮孩子开个会,后天一早就走了。”杨明宇把下巴抵在温静的头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今晚,咱们能不能不谈工作,不谈学生,就咱俩,好好吃顿饭?”
温静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好啊。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别做了,油烟味重。”杨明宇松开她,“咱们出去吃。我知道一家新开的西餐厅,环境不错,据说牛排很正宗。咱们也去浪漫一把。”
“西餐啊”温静有些犹豫,“那是小年轻去的地方,咱们都奔三的年纪了”
“什么这把年纪?咱们才二十多!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杨明宇拉起她的手,“再说了,还没领证呢,咱们现在还在热恋期,必须得有仪式感!”
温静被他逗乐了,脸颊微红:“行行行,听你的。不过我得换件衣服,这身家居服可没法见人。”
半小时后,两人手挽手走出了小区。
没有开车,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压着马路,慢慢地往餐厅走。
路过那家他们常去的烧烤摊时,老板正忙着生火,看到杨明宇,热情地招呼:“杨老师!今天不来点腰子补补?”
杨明宇笑着摆手:“今天不吃腰子,今天吃洋饭!”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那是那是!杨老师现在是文化人,得吃洋饭!”
西餐厅里,灯光昏暗,琴声悠扬。
杨明宇笨拙地切着牛排,时不时把切好的肉块放到温静的盘子里。两人聊着以前大学时的趣事,聊着第一次见面的尴尬,聊着未来房子的装修风格。
没有了“老师”这个身份的束缚,杨明宇发现自己其实也是个挺会聊天的男人。
“对了,”温静突然放下叉子,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到杨明宇面前,“送你的。”
“什么?”杨明宇一愣。
“打开看看。”温静笑得有点神秘。
杨明宇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钢笔。
那是一支黑色的万宝龙,沉稳,大气,笔帽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y。
“这是”
“你不是要去北京汇报吗?原来的那支笔都掉漆了,拿出去不像话。”温静轻声说,“这支笔,是我用上学期画展卖画的钱买的。虽然不贵,但我想让你带着它。”
“带着它,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
杨明宇握着那支笔,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母。这支笔沉甸甸的,不仅是金属的分量,更是温静的心意。
“谢谢。”杨明宇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柔情,“我会用它,签下最重要的文件,写下最重要的名字。”
“比如?”温静歪着头看他。
“比如结婚登记表。”杨明宇坏笑道。
温静脸一红,桌子底下的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这一晚,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细水长流的温情。
杨明宇知道,这就是他奋斗的意义。
为了守护这份宁静,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拥有这样平凡而幸福的时刻,他愿意去北京,去战斗,去改变那个更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