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江舒悦回到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空旷的客厅里,还残留着几天前被查封时留下的狼藉。家具上蒙着白布,像一具具沉默的尸体。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绝望的味道。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酒柜前。
这里,曾经摆满了父亲珍藏的名酒。现在,只剩下几瓶最便宜的,无人问津的烈酒。
她随手拿起一瓶,甚至没看牌子,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像一把火,从食道一直烧到胃里。
很痛。
但这种痛,却让她感到了一丝快意。
至少,它能短暂地盖过心口的,那种凌迟般的剧痛。
楚风的脸。
林溪雅的脸。
那两张脸,在她眼前不断地交替浮现,带着得意的,嘲讽的笑容。
“闹够了就滚。”
“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遍又一遍地扎进她的心脏。
八年的感情。
十年的闺蜜。
到头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任由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家破人亡。
众叛亲离。
她现在,一无所有。
“呵呵”
江舒悦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酒瓶从她手中滚落,酒液洒了一地,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她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而她就要坠入地狱?
凭什么他们能幸福地相拥,而她只能在这里,像一条被抛弃的狗,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不。
她不接受。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他们一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整个心脏。
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却也放大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怨毒。
报复。
她要报复!
江舒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书房。
她打开了那台许久未用的电脑。
屏幕亮起,幽幽的蓝光照在她惨白而扭曲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楚风是个什么样的伪君子,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她注册了一个又一个的匿名账号,在各大论坛、社交平台,开始疯狂地发布帖子。
【惊天大瓜!新晋餐饮巨头“楚大厨”幕后老板楚风,竟是靠女人上位的世纪渣男!】
【八年感情喂了狗!昔日江家大小姐泣血控诉,楚风如何忘恩负义,联合闺蜜将其家族搞到破产!】
【扒一扒楚风的发家史,背后到底有多少肮脏的交易?】
她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那又如何?
这个时代,舆论杀人,根本不需要证据。
她将自己和楚风八年的感情,添油加醋,极尽渲染地写了出来。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爱情付出一切,却被无情抛弃的悲情角色。而楚风,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凤凰男,一个利用完她和她的家族,就一脚踢开的白眼狼。
她甚至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楚风和林溪雅之间的一些蛛丝马迹,全都抖了出来。
比如,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眉来眼去。
比如,楚风曾经背着她,给林溪雅买过什么昂贵的礼物。
比如,林溪雅又是如何在她面前,一边扮演着好闺蜜,一边和她的男人暗通款曲。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心头剜下的一块肉,带着淋漓的鲜血。
写着写着,她的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
曾经那些甜蜜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
她记得,有一次她过生日,楚风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亲手为她做了一整桌的菜,还笨拙地弹着吉他,唱着跑调的情歌。
那时候的他,眼里全是她。
她也记得,林溪雅在她被父母责骂时,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她,抱着她说:“悦悦,别怕,有我呢。”
那时候的她们,亲密无间。
可是现在呢?
一切都成了笑话。
江舒悦擦干眼泪,眼神里的脆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恨意。
她将那些曾经象征着他们爱情的甜蜜合照,全部翻了出来。
她刻意挑选了一些角度,将自己p得憔悴不堪,楚风则意气风发。再配上那些煽动性极强的文字,一个“痴情女被负心汉抛弃”的悲情故事,立刻跃然于网上。
帖子一发出去,很快就引起了围观。
“卧槽!真的假的?这个楚风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居然这么渣?”
“我就说嘛,‘楚大厨’火得那么快,肯定有内幕!原来是吃了绝户啊!”
“心疼这个江小姐,八年啊,女孩子有几个八年?真是喂了狗了。”
“楼上的别急着站队,万一是这个女的造谣呢?等一个反转。”
“呵呵,还能怎么反转?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家族都破产了,还有什么必要来污蔑一个穷小子出身的暴发户?”
看着那些评论,尤其是那些同情她、咒骂楚风的言论,江舒悦的心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不够。
还远远不够!
仅仅是网上的舆论,根本无法对楚风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的“楚大厨”依旧会日进斗金,他依旧会和林溪雅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而她呢?
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处,用这些不痛不痒的方式,进行着可笑的报复。
不。
她要玩就玩大的!
她要让楚风,身败名裂!
江舒悦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开始在网上搜索各大媒体和记者的联系方式。
财经频道、社会新闻、甚至是那些最喜欢捕风捉影的娱乐八卦媒体,她一个都没有放过。
她整理了一份邮件,用更加耸人听闻的标题,群发了出去。
【我是楚风的前未婚妻,我有他涉嫌商业犯罪和偷税漏税的证据!】
邮件发出去后,她又觉得不保险。
她需要更直接,更快速的方式。
她拿起手机,开始挨个拨打那些她搜来的电话号码。
第一个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这里是《都市快报》。”一个公式化的女声传来。
江舒悦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那股压抑不住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你好,我我要爆料。关于‘楚大厨’老板楚风的。”
对方似乎是司空见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小姐,我们每天都会接到很多类似的爆料电话。请问你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如果没有,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证据?
她哪里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关于楚风的商业运作,她一无所知。所谓的偷税漏税,更是她为了吸引眼球,胡编乱造出来的。
但此刻,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证据?我就是证据!”江舒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他创业的启动资金,全都是我们江家给的!我有银行的转账记录!他利用我的感情,骗取了我家的信任和资源,现在他成功了,就把我和我的家族一脚踢开!这难道不是商业欺诈吗?”
“他还和我的闺蜜,那个叫林溪雅的女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他们联手设计,掏空了我们家!我有人证!这难道不是犯罪吗?”
她的话语又急又快,充满了情绪,却没什么逻辑。
电话那头的记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这则爆料的价值。
“江小姐,是吗?”记者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说的这些,我们很感兴趣。不过,光有你的一面之词还不够。如果你能提供更具体的证据,比如转账记录,或者你说的那个‘人证’,我们可以安排一次当面采访。”
“可以!我都可以提供!”江舒悦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她又立刻拨通了下一个。
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向不同的媒体,重复着那个她精心编织的,充满了血与泪的故事。
有的记者表示了兴趣,有的则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江舒悦不在乎。
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她,只要有一家媒体愿意报道,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要让楚风的名字,和“渣男”、“骗子”、“罪犯”这些词,永远地捆绑在一起!
她要让他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她要让他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因为这场丑闻,而轰然倒塌!
打完最后一个电话,江舒悦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喉咙火辣辣地疼,脑袋也因为酒精和激动,而阵阵发昏。
但她的心里,却 strangely 平静了下来。
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
楚风,林溪雅,你们等着。
等着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吧。
这只是个开始。
我为你们准备的,地狱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序幕。
然而,这份由疯狂支撑起来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酒精的后劲彻底涌上来,当午夜的寂静将她彻底吞噬,一种比白日里更加深沉的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做的这些,真的有用吗?
楚风现在今非昔比,他有钱,有势,有最好的公关团队。
她发的那些帖子,可能很快就会被删得一干二净。
那些答应采访她的记者,也可能在收了楚风的好处后,立刻调转枪头。
到头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徒劳的挣扎。
她非但伤不到楚风分毫,反而会让他看到自己最狼狈,最可笑的样子。
一想到楚风看到那些帖子时,可能会露出的,那种轻蔑又不屑的冷笑,江舒悦的心就再次被狠狠揪紧。
不
不能这样。
这种不痛不痒的报复,太便宜他们了。
凭什么他们能活得那么好?
凭什么?
一个更加黑暗,更加疯狂的念头,从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破土而出。
既然无法在阳光下审判他们,那就在黑暗中,和他们同归于尽!
对。
同归于尽。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它像一颗毒瘤,在她脑海里疯狂地生长,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
江舒悦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冰冷的笑容。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车库。
车库的角落里,放着一桶给草坪机备用的汽油。
红色的塑料桶,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走过去,吃力地将油桶抱了起来。
汽油的刺激性气味,瞬间钻入她的鼻腔。
这味道,非但没有让她清醒,反而让她更加兴奋。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栋别墅,那栋让她受尽屈辱的别墅,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场景。
她仿佛已经听到了楚风和林溪雅,在烈火中发出的,凄厉的惨叫。
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让她浑身战栗。
她又回到屋里,在一个满是杂物的抽屉里,翻找着。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打火机。
金属的外壳,冰冷地贴着她的掌心。
她“咔哒”一声,按下了开关。
一簇橙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而出,映着她那双空洞而疯狂的眼睛。
就是它了。
汽油,和火。
送他们上路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抱着汽油桶,握着打火机,像一个被恶魔附身的幽灵,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她要去那个地方。
她要亲手点燃那场大火。
她要看着那对狗男女,在她面前,化为灰烬。
至于她自己
无所谓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能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也算是值了。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咔嚓。”
门锁,从外面被转动了。
门,开了。
一道身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
但那熟悉的身形,让江舒悦的动作,瞬间僵住。
是她父亲,江大生。
江大生看着屋里的景象,愣住了。
一片狼藉的客厅,满地的碎玻璃,浓烈的酒精味,还有一个抱着汽油桶,手里握着打火机,状若疯魔的女儿。
“舒舒悦?”
江大生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只是不放心女儿一个人,想过来看看她。他甚至还打包了她最喜欢吃的宵夜。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大生终于反应过来,他看清了女儿手里的东西,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扔掉手里的东西,疯了一样地冲了过去。
“爸!你别管我!”江舒悦看到他,情绪瞬间失控,她尖叫着,试图推开父亲,“你让我去!我要去杀了他们!我要烧死他们!”
“你疯了!”江大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她,想要夺下她手里的汽油桶和打火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犯法的!你要坐牢的!你要毁了你自己一辈子啊!”
“我的一辈子早就毁了!”江舒悦用力地挣扎着,哭喊着,“是他们毁了我!是他们毁了我们家!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跟他们同归于尽!”
“胡说!”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了整个客厅。
江大生打了她。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动手打女儿。
他打完,自己的手都在抖,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江舒悦被打蒙了。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个一向懦弱,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竟然打了她。
“你醒醒吧!”江大生老泪纵横,他抓着女儿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你想死?你想死很容易!可你想过我和你妈吗?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他们是畜生!他们害了我们!可是你不能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我们啊!你要是也走了,那才是真的让他们得逞了!他们就真的赢了!你懂不懂!”
父亲的哭喊,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江舒悦浑身一颤。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男人,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他满是泪水和惊恐的脸。
是啊。
她要是死了。
她要是去坐牢了。
她的父母怎么办?
那对狗男女,只会拍手称快,然后继续过他们的快活日子。
而她的父母,却要承受失去女儿的,一辈子的痛苦。
“哇——”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江舒悦手里的汽油桶和打火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父亲的怀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哭声。
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不甘,和痛苦。
仿佛要将这些天所受的所有折磨,都一次性地哭出来。
江大生紧紧地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这个一向懦弱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座山,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为女儿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天。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爸在呢,爸在呢”
别墅的另一头,旖旎春色刚刚散去。
楚风正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抽着一支事后烟。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他公关团队负责人的信息。
【楚总,网上突然出现大量关于您的负面帖子,指控您私生活和商业道德问题,发帖人疑似江小姐。帖子传播速度很快,需要立刻处理吗?】
楚风点开信息,扫了一眼附带的链接。
【惊天大瓜!新晋餐饮巨头“楚大厨”幕后老板楚风,竟是靠女人上位的世纪渣男!】
看着那刺眼的标题,和他与江舒悦多年前的合照。
楚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
他掐灭了烟,不紧不慢地回复了两个字。
“不必。”
紧接着,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楚总。”
“去查一下,江舒悦现在在哪,在做什么。”楚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