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阳是真的喜欢,贾政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晴雯,更觉此女狐媚异常得很,送出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郑小旗,请!”贾政面露微笑。
几个人说笑着离开了,林之孝恭送着他们离开后,便恢复了管家的仪态,向众人放话道:“都散了,各自做事去。”
现场几十号人,都等着看好戏呢,没想到这就结束,于是便有人起哄让继续。
方才几位老爷说话,其他人离得远没听见,否则他们不会瞎起哄。
“谁想看热闹,谁自己躺上去?”
林之孝是大管家,平日被戏称天聋地哑,但好歹做了这么久的管家,此刻冷了脸众人哪还敢嬉笑。
这些人不敢多言离开,待走远一些又开始议论起来,纷纷猜测晴雯受罚的真正原因。
再说晴雯这边,此刻她仍处悲愤之中,为自己蒙受不白之冤而愤怒。
“你运气不错,原本是要打二十板子,方才锦衣卫的郑小旗,已将你给要了去,剩下的板子便不必再打了。”
“现在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儿跟郑小旗走。”
说完这些话,林之孝便看向左右婆子们,示意将晴雯放开。
刚才晴雯看见了郑阳,因宝玉时常提起之故,她对郑阳其实知道得很多。
关于郑阳跟黛玉的事,府上的人大多都有议论,所以晴雯对这位郑小旗所知甚多。
当然,她也受了贾宝玉的看法的影响,所以总体上对郑阳观感不好。
此刻晴雯心情依旧焦虑,暗叹才从重罚之中逃脱,又要落入郑阳这鹰犬之手。
可如今,王夫人要撑她出府,政老爷又将她送了人,她在荣国府已无立足之地。
除非,去求求宝二爷————这是晴雯唯一的希望。
于是在被放开后,晴雯强忍着臀上疼痛,朝着内宅方向赶了去。
几分钟后,晴雯来到贾母院子里,却差点儿连大门都进不去。
说了自己是来取东西后,她才被了头们放了进去。
这一刻,晴雯方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她原以为回了宝玉屋里,袭人麝月等会不一样,哪知进了屋却引来一众冷眼。
反倒是袭人,非常热情的迎了出来。
已有丫头进来回了话,袭人知道晴雯被人要了去,开口就是为了晴雯感到高兴。
不待她说完,晴雯便开口道:“我要见宝二爷。”
“这————”
袭人面露为难之色,随后说道:“非是我们不让你去,实在是太太那边————
妹子,我们也有难处。”
没等晴雯开口,就听袭人接着说道:“其实那位郑小旗也不错,听说他为人还算正派,想来不会亏待了你。”
“相比被赶出府去,郑家也算个好去处。”
晴雯沉默着,随后她竟直接喊道:“宝玉,救我————宝玉!”
这凄厉声响,如利剑般穿透重重帘,直刺得榻上的宝玉浑身发颤。
他其实舍不得晴雯,可又不敢向母亲求情,如今更怕触怒了老爹,所以只能选择不见面。
榻上,贾宝玉怅然叹道:“非我不救,实为不能!”
且说屋外,晴雯一行想要进,却被袭人等拦住,一时间竟是抓扯起来。
见实在见不得宝玉,晴雯便也不再挣扎。
只见她披头散发,袄子歪在肩头,脖颈处还有几道抓痕,哪还有平日风流灵巧。
“好姐姐,让我见宝玉一面!我究竟犯了什么错?”晴雯面如死灰。
屋内,贾宝玉听得真切,心似被利爪撕扯。
想那晴雯素日虽爱使小性儿,却从未有半分虚情假意,此刻听她声声泣血更觉难以割舍。
可他刚想要起身,却又想起母亲阴的面容,便被吓得咳嗽起来接着坐了回去。
听到里面咳嗽声,晴雯便知宝玉全都听见了,若是遗忘他必然会出来。
所以事情很简单了,非是袭人等拦着不让进,而是这位宝二爷不愿见自己。
原本晴雯觉得,凭以往两人的情分,自己对宝玉来说很重要。
可现在事实证明,这都是她一厢情愿。
“宝玉,宝玉————”晴雯声音低转,眼泪水不断滚落下来。
贾宝玉的情谊单薄,晴雯对他感情却不假,此刻念他名实为不舍。
见此一幕,袭人面如常色,其他人却有不忍,于是都调转了视线。
哪知这时,只见鸳鸯赶了过来,直接找上袭人说道:“老太太在休息,别扰了她清净。”
“是!”
待鸳鸯离开后,袭人跟麝月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妹子,你的东西,我们都收拾好了,马上就能拿给你。”
“往后去了郑家,你可别再胡闹了,说穿了那人是武夫,稍有不慎————只怕便会挨罚。”
说郑家好的是她,说人家不好的也是她,此刻晴雯听了只觉得虚伪。
事实上,她一直都瞧不上袭人,如今更是连口都懒得开。
没一会儿,麝月从屋里提出一个大包袱。
将包袱交给晴雯后,月又拿出了个信封,说道:“宝二爷说,他虽心有不舍,对你离去却无能为力,只能以一诗相赠,聊表离愁。”
看了眼信封,晴雯却没有去接,而是带着泪水笑道:“就烦姐姐转告宝玉,既是离别————便该了断,何必再送这些东西。”
“烦请姐姐们照顾好宝玉,我————告辞了。”
言罢,晴雯提着包袱,转身往院子外走了去,此刻的她泪如雨下。
再说房间里,贾宝玉面露伤感,轻声吟诵道:“含泪送卿去,凄风满画楼。
芙蓉尤带露,何处诉离愁!”
对自己刚做的这首诗,贾宝玉非常之满意,深感与晴雯主仆情谊深厚。
哪知他才吟诵完毕,就见到月回了屋子。
“怎么样?她怎么说?”贾宝玉连忙询问。
只看他这精气神,跟病人实在不沾边,更象是期待表扬的学生。
月拿出信封,说道:“晴雯说要了断,所以就没收下信,她已经走了——
“她可看了里面的诗?”这是贾宝玉更关心的问题。
即便晴雯只识得几个字,对诗文一事并无研究,很大可能读不懂这首诗。
麝月答道:“没看。”
这一刻,贾宝玉很失落,比失去晴雯还让他失落,大憾荒废了如此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