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没等白发仙说完，手中的剑就动了。
那一剑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轻飘飘的，像初春的柳枝拂过水面。
可剑尖所过之处，竟有点点新绿虚影漾开，带着冰雪消融、万物初生的暖意。
白发仙冷哼一声，袖袍一鼓，磅礴真气就要震开这看似柔和的一剑。
然而那绿意触及他真气的瞬间，骤然转冷，凛冽的寒风凭空卷起，裹挟着细碎冰晶，顺着他的真气倒卷而来！
生机与严寒竟在这剑意中完美交融，柔韧的柳枝转眼化作刺骨冰锥。
“咦？”白发仙微讶，变招已迟了一瞬。
瑾瑜手腕轻转，第二剑随之递出。
这次剑气更凝实了些，半空中的飞雪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汇成一道旋舞的雪龙卷，随着剑尖直扑白发仙面门。
那雪龙卷中心，仍有一点不肯熄灭的青翠光晕，倔强地旋转着。
白发仙挥掌硬撼，雪雾炸开。
他身形晃了晃，脚下积雪竟生出片片霜花凝结的藤蔓虚影，缠绕而上。
虽被他震散，却已迟滞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瑾瑜踏前一步，手中长剑简简单单向前一送。
没有花哨，没有变招，只是将周身灵意与雪山风雪尽数汇于这一刺之中。
剑尖触及白发仙护体气劲的刹那，那点青芒骤然绽开，不是破坏，而是生长。
如同冰封的种子在暖阳下挣裂硬壳，柔韧却不可阻挡。
白发仙的气劲被这充满生机的剑意从内部悄然瓦解，他瞳孔一缩，整个人被一股绵里藏针的巨力推得向后疾退。
身后，已是悬崖。
他勉强想提气稳住身形，可脚下那些被剑气催生出的冰霜藤蔓虚影虽已消散，残留的寒意却让真气一滞。
就这一滞的工夫。
瑾瑜收剑，静静望着他。
白发仙终是没能止住退势，身影向后一仰，坠入了深谷弥漫的茫茫雪雾之中。
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随风传来，很快消散在风雪里。
崖边恢复寂静。
瑾瑜手中的剑化作灵光散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缕青芒正缓缓沉静下来。
不远处，雷无桀张着嘴，忘了合上。
看着众人仍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瑾瑜抿唇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萧瑟。
“哥哥，大家都有伤。这是疗伤丹。”
萧瑟接过，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便转身分药去了。
瑾瑜走到雷无桀身边，将他扶起，将一枚莹白小巧的丹药递到他嘴边。
见他仍呆呆望着自己，她干脆指尖轻托他的下巴，将丹药送了进去。
唇上微凉的触感让雷无桀猛地回神，丹药已化开，一股温和暖流迅速抚平了他体内翻腾的气血。
“瑾瑜，原来你这么厉害？”他眨眨眼，总算找回了声音。
“你也没问过我呀。”瑾瑜笑答。
雷无桀认真想了想，挠挠头：“好像……还真是。”
这时，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得见姑娘方才那一剑，也不枉小僧假睡着一场。”
众人回头，只见无心已悠然立在那儿。
他与无禅简单见过礼，便径直朝萧瑟走去。
“在下欲往一处。这位公子，可愿同行？”
“不愿。”萧瑟答得干脆。
无心轻笑：“口是心非。”说着又近一步。
雷无桀立刻挡在萧瑟身前：“你要做什么？”
无心眸光一转，直直望入雷无桀眼中，心魔引无声发动。
雷无桀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无心笑意更深：“看来这位小友，亦愿同往。”他双手合十，微微一礼，“这可真是太好了。”
话音未落，他倏然出手，一手扣住萧瑟，一手拉住雷无桀，三人身影如烟消散。
瑾瑜微微歪头：“朋友和哥哥……被劫走了？”
她向余下几人点了点头，顺手拎起雷无桀落下的剑匣与杀怖剑，足尖一点，翩然掠出。
离开众人视线，她召出冰剑，踏于其上。
不过三次呼吸之间，前方三人身影已清晰可见。
无心正专心赶路，忽有所感，回头一瞥，不禁一怔，这姑娘何时追上来的？
待看清她脚下那柄流光剔透的剑，瞳孔微微一缩：御剑之术？
萧瑟倒毫不意外，雷无桀顺着无心的目光回头，顿时睁大眼：“瑾瑜！”
瑾瑜悠闲地朝他摆了摆手。
无心寻了处临水的空地落下，松开了两人。
他自己则径自走向清澈水潭，掬水洗漱。
瑾瑜随之落地，收了剑。
还没站稳，眼前忽然一暗，雷无桀又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声音有点急。
原来那边，无心已随手褪去了雪白的外袍。
色渐浓，雷无桀在周围拾了些枯枝，瑾瑜取出火折子帮他生起篝火。
萧瑟捉了几条鱼，串好树枝架在火上慢烤。
雷无桀一边翻动烤鱼，一边压低声音提议：“要不……咱们趁现在溜吧？”
萧瑟眼皮都未抬：“好啊，祝你顺利。”
雷无桀刚起身要走，却发现没人跟来，回头疑惑道：“哎？你们怎么不动？”
萧瑟慢悠悠转着树枝：“你也见识过他的轻功了。你觉得瑾瑜一人带我们两个，跑得掉么？”
雷无桀想了想，又道：“那……咱们想法子把他打晕再跑？”
那两人还在低声斗嘴，瑾瑜却想起白日马车里听到的话。
她默默从袖中取出一小包干粮，用洗净的细枝串好，也凑近火边烘烤。
干粮刚烤得温热，无心已穿好衣裳走过来。
瑾瑜很自然地将手里的干粮串递给他。
无心抬眼，看向眼前少女与那简单却暖烫的食物。
“马车上听无禅师父提过，你应还在孝期。”瑾瑜声音很轻，“干粮是今早打包的，别嫌弃。”
无心静默片刻，伸手接过，单掌立于胸前：“多谢。”
这时雷无桀忽然咳了两声，白发仙那一掌留下的内劲虽被丹药化去戾气，却未完全消融，此时隐隐发作。
无心上前一把扣住雷无桀手腕，带他掠向水边：“小友有伤，在下愿效意劳。”
说着，就一手抓住了雷无桀，带他立在夜下的江面上。
疗伤之间，无心也确认了这红衣少年确如师父所言，心思纯澈如琉璃，心下更添几分满意。
待他拎着雷无桀返回，萧瑟淡淡开口：“马车上那么多人，为何偏选中我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