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几日，青阳城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丝细得像牛毛，飘在脸上凉丝丝的，打湿了槐树叶，也打湿了村头的那条土路。泥土被泡得松软，踩上去能陷下半个脚窝，混着槐花香，闻着竟有几分甜意。
灵槐的树冠愈发茂密，紫色的叶片沾了雨珠，亮晶晶的，像是缀了满树的碎钻。清晨时分，紫气裹着雨雾，在林间弥漫，远远望去，竟像是仙境。那些灵槐实生苗，在雨水中长得更欢了，紫色的叶片舒展着，比往日又宽了几分。
林望一早便起身，披了件粗布蓑衣，提着一个竹篮往村东头去。竹篮里装着几样祭品：一盘槐花糕，一壶槐果酒，还有一叠刚蒸好的玉米面窝头。这是村里的老规矩，清明这天，要去给那些开荒种树时累死的老人们上坟。
走在雨里，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脚下泥土的咯吱声。村东头的坟茔不多，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坡地上，坟前都种着槐树，如今也都长得亭亭玉立。林望走到最前头的一座坟前，放下竹篮，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青苔。
墓碑上刻着“王老爹之墓”，王老爹是青阳城最早跟着林望种树的老人，那年风沙最大，他领着村民们在风口上栽树，活活累倒在了地里，再也没起来。
林望蹲下身，斟了一杯槐果酒，洒在坟前的泥土里，轻声道：“老王头，今年的槐林又扩了一大片，山那边的荒坡都种上了槐籽，开春的时候，嫩芽齐刷刷地冒出来，绿油油的一片。你要是能看见，肯定得乐呵好几天。”
雨丝飘在他的脸上，凉飕飕的，他却浑然不觉。又拿起一块槐花糕，放在墓碑前：“这是张婶做的，加了灵槐的花蜜，甜得很。你以前总说，等槐林长成了，就天天吃槐花糕，如今啊，家家户户都能吃上了。”
正说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王大爷领着村里的老人们，都披着蓑衣，手里提着祭品，慢慢走了过来。老黑跟在最后，手里还扛着一把锄头，说是要给坟头培点新土。
“林先生，你来得早。”王大爷叹了口气，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眶有些发红，“当年要不是老王头豁出命去，咱们这风口怕是堵不住，槐林也种不起来。”
老黑放下锄头，蹲下身给坟头培土，闷声道：“老王头最爱念叨的就是槐林，说等槐林连成一片，风沙就进不来了。现在好了，别说风沙，就是修仙界的人来了，也得敬咱们青阳城三分。”
老人们纷纷放下祭品，有自家酿的酒，有刚蒸的馒头，还有孩子们折的槐花枝。他们对着坟茔鞠躬，嘴里念叨着些家常话，无非是今年的收成好，孩子们懂事，槐林又长壮了之类的。
小黑也跟着来了，撑着一把小小的油纸伞，站在林望身边，看着墓碑，小声问：“林叔叔，这些爷爷们，都是为了种槐林才走的吗？”
林望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是啊，他们都是青阳城的英雄。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槐林，也没有咱们今天的好日子。”
小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手里的槐花枝放在坟前，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爷爷们，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护着槐林，不让任何人欺负它。”
雨越下越大，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地响。清玄门的弟子们也来了，林清竹领着众人，站在坟茔外，对着那些坟头躬身行礼。楚峰站在最前头，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傲气，眼神里满是敬重。他来青阳城的时间不长，却听了不少关于这些老人的故事，知道这片槐林，是用他们的血汗换来的。
祭品摆了满满一地，槐果酒的香气混着槐花糕的甜香，在雨雾里弥漫。林望看着那些墓碑，看着身边的老人和孩子，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槐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这些老人，把自己的生命埋在了这片土地里，长成了一棵棵槐树，守护着青阳城。他们没有修仙的本事，没有通天的本领，却用最朴实的方式，守住了家园。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光。林望站起身，对着坟茔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对着众人道：“走，回村里，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老人们应着，慢慢往回走。小黑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手里的油纸伞转得飞快，溅起一路的水花。清玄门的弟子们跟在最后，楚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坟茔，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槐林，眼神变得格外坚定。
回到村里时，张婶已经熬好了姜汤，大锅里炖着肉，香气飘了满村。众人围坐在晒场上，喝着姜汤，吃着炖肉，聊着天。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槐林上，紫气蒸腾，灵光闪烁。
王大爷喝了一口酒，看着远处的槐林，感慨道：“老王头他们要是能看见今天的光景，该多好啊。”
林望笑了笑，举起酒杯：“他们看得见。你看那片槐林，风一吹，叶子沙沙响，那是他们在笑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槐香混着酒香，在阳光下弥漫，像是一首绵长的歌，唱着青阳城的过去，也唱着青阳城的未来。
林望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安宁。他知道，那些埋在土里的老人，没有真正离开。他们化作了槐林的一部分，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里的人，岁岁年年，生生不息。
而青阳城的故事，也会在这片槐林的守护下，继续温暖地流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