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仿佛是截取了一座山巅放置在了这里,雄踞于高台之上,那重檐庑殿顶犹如垂天之云。
覆盖屋顶的琉璃瓦在雪光下流淌着深邃的金色光芒,屋脊上排列着数量众多的琉璃瑞兽,大殿正门高达五丈,门扇上镶嵌着九九八十一颗碗口大小的鎏金门钉。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像是无形的帝王之威,瞬间将阿史勒和萨迪克淹没。
与上次在寒风中发抖的露天接见相比,眼前这沉默矗立的宏伟宫殿,所带来的心灵震撼与精神压迫感,何止增强了百倍!
阿史勒感觉自己的膝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腿肚子转筋,几乎要瘫软在地,萨迪克也是面色惨白,额角渗出层层冷汗,扶着阿史勒的手臂同样在微微发颤。
引路的禁军侍卫停下脚步,示意他们在此等候通传。
当殿内再次传出“宣西羌使节入殿觐见”的唱喏时,两人咽了口口水,迈开如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战战兢兢地踏上了那仿佛通往天界的汉白玉丹陛。
每一步,都感觉离那令人窒息的绝对权力更近一分,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跨过高大的门槛,殿内的景象再次让两人脑中一片空白。
难以估量的空间感。
让人窒息。
脚下的墨玉黑砖地面,光洁如镜,深不见底,倒映着头顶那高不可攀的拱形穹顶。
他们从未见过那么粗、那么高的柱子,每一根都缠绕着金龙浮雕,金鳞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光辉照耀下,令人不敢逼视。
上百名身着大红色官袍的大汉重臣,像是神庙中的守护石像,按照品级垂手侍立于宽阔的通道两旁,形成两道深不可测的、由权力与秩序构成的壁垒。
他们的目光,或锐利如鹰隼,或深邃如古井,齐刷刷地投射在踏入殿内的两名异邦人身上。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唯有他们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靴底踏在地砖上那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无限放大。
他们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牵引着,艰难地向前推移。
御道的尽头,是层层升高的御阶,御阶之上,是那象征着中原至高权柄的龙椅。
大汉新帝陈策,身着明黄龙袍,他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仅仅是端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地俯视下来,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
上次在风雪空地上感受到的,是狂暴如雷霆的压迫感。
而此刻在这大殿内感受到的,却是静默如大地般的绝对统治力,相比之下更令人绝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史勒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外交礼仪、背熟的辞令、肩负的使命,连同着呼吸一起,都被这座宏伟的殿堂和那御座之上的存在彻底冻结。
他像个木偶般僵立着,脸色惨白如纸,别说开口,连维持站姿都已用尽全力。
萨迪克同样被这神迹般的殿堂震慑得心神剧颤,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使臣,深知此刻生死攸关,必须有人挺身而出。
他向前一步,动作十分僵硬,但足够恭敬,双膝跪倒,额头深深叩下,用最谦卑的话语道:
“西羌使臣萨迪克,代我主羌王陛下、代三王子阿史勒殿下,叩谢大汉皇帝陛下天恩隆眷,允我等卑微小臣再睹天颜!”
他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西羌国背信弃义,幸蒙陛下如天浩荡之仁德,未降雷霆之怒,赐予悔过之机!”
“我主羌王陛下感念天恩,无以为报,倾尽举国之力,献上赎罪之礼,唯求稍解陛下之怒,赎我大羌万死难辞之罪愆!”
说到这里,萨迪克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可遏制的发抖:
“谨献:黄金——五十万两!昆仑神山万年寒玉髓——五方!大漠血钻——五百颗!极品羊脂玉璧精炼镔铁——五十万斤!另有各色玉石、玛瑙、香料、珍禽异兽皮毛等贡品,计百车!”
“重开互市,关税由大汉厘定,西羌永不违逆!”
“此乃西羌举国肺腑之诚!”
“万望陛下圣心垂怜,念西羌僻处西陲,蛮荒愚昧,宽恕我等罪衍,赐予一线生机!”
“西羌愿永世为大汉藩篱,世代称臣纳贡,绝无二心!”
最后一个字落下,萨迪克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落在地砖上,却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无力。
御座之上,陈策的目光扫过那份详细的赔偿文书。
数额可以说超出预期,没辜负他们这段时间的折腾,不过与此同时,陈策心里也忍不住爆了粗口:西羌是真他妈的有钱!
敲骨吸髓的目的已然超额达成,陈策心中满意,脸上也随之浮现出和煦的笑意。
“嗯。”他轻轻颔首,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贵国此番诚意,朕,感受到了。”
这短短一句话,如同天籁之音,让匍匐在地的萨迪克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虚脱,阿史勒更是双腿一软,终于跪了。
“萨迪克使臣,平身吧。”陈策笑道,“阿史勒王子也请起,远来是客,不必行此大礼。”
“谢陛下隆恩!”
萨迪克搀着阿史勒站了起来,但依旧深深低着头。
陈策语气转为安抚,“羌王年迈,西羌地广人稀,有些事情,一时失察,情有可原。”
“既然已知错能改,献上赔礼,朕岂非不能容人之君?”
“望尔等归国后,转告羌王,谨守此次盟约,约束好部众,勿再生事端,大汉愿与西羌维持和平,开放互市,共享商利。”
“外臣(小王)谨记陛下圣训!”萨迪克和阿史勒连忙躬身,态度无比恭顺。
就在陈策准备示意赵启明安排后续事宜时,虎贲司令李志忽然走进殿内,急声道,“启禀陛下!宫门守将急报,有一自称风衍之人,于宫门外求见陛下!”
“此人此人形貌气度非凡,言有约定之事面圣,守将不敢擅专,特来禀报!”
“风衍?”
这个名字一出,殿内群臣皆露出疑惑之色。
这是一个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名字,不在任何已知的朝臣、将领、名士名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