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西羌毫无诚意,视朕之警告如无物,甚至竟敢以如此荒谬之言亵读朕之血脉”陈策眼睛微眯,杀气几乎凝如实质:
“那便战吧!!”
“朕既能以雷霆之势扫灭雍仲伪佛,踏平高原!碾碎尔等区区西羌,又有何难?!”
“传朕旨意!即刻——”
“陛下息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承钧揆长林栖鹤的声音急忙响起,打断了陈策即将出口的军令。
他上前一步,对着陈策深深一揖,姿态躬敬,朗声道:
“陛下息雷霆之怒!臣观三王子殿下此言,并非存心亵读天威,实乃惊惧交加之下,已然方寸大乱,口不择言!”
“此等荒唐提议,必非羌王本意,亦非西羌国策,不过是他情急之下昏了头的蠢话罢了!”
“陛下天威如狱,已令其肝胆俱碎,足见惩戒之效!”
林栖鹤语速很快,为濒临破裂的局面降温,“再者,我大汉与西羌,自陛下任北疆总兵时期便开启互市,至今已有两载!”
“商旅往来不绝于道,驼铃响彻大漠,不仅互通有无,惠及两国边民,更为我国库输送了源源不断的金银玉石等财富!”
“此等互利之谊,实非一日之功,骤然断绝,损失非小!”
他话锋一转,条理分明的继续道,“萨迪克使臣方才所言,细究其情,并非全无道理。”
“西羌大王子、二王子为争储位,罔顾盟约,悍然越界,此乃其内部倾轧所致之恶果。”
“羌王事后追悔,遣其亲身骨肉三王子携重礼前来请罪,其乞求宽宥之态,确已摆出。”
“且沉浪已将彼等侵占之军尽数逐出雍仲北地,彼之妄念,已成泡影,实际危害已除。”
最后,他点明了此时动武的弊端,“陛下!南征大业方启,黎民军正挥师南下,剑指江南、荆楚、岭南、西南未服之地!”
“此乃关乎天下一统根基之头等大事!国库钱粮、军需辎重、将帅精力,皆倾注于此!”
“若此时再于西北开启战端,两线用兵,纵然我天兵无敌,亦难免分心耗力,徒增将士辛劳与黎庶负担!为一莽撞无知之语而兴无名之师,实非上策!”
“臣恳请陛下,暂息盛怒,允其以实利赎罪!”
陈策周身那几乎凝固此方天地的恐怖威压,随着林栖鹤的话语,象是退潮般缓缓收敛。
凝滞的风雪,重新开始飘落。
“尔等还愣着作甚?!”
林栖鹤立刻转向几乎失禁的阿史勒三人,厉斥道,“陛下降恩,暂恕尔等失仪之罪!还不速速滚回驿馆,好生闭门思过!”
“趁此时间,仔细思量,究竟要拿出何等的诚意,方能弥补尔国背信弃义之滔天大罪!若再敢有半分怠慢或不诚”
他目光如电,最后的话语化为一声断喝,“哼!天威震怒,尔国复灭便在倾刻!滚!”
禁军侍卫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阿史勒、面如死灰的萨迪克以及吓昏厥过去的骨力蛮,从地上架起,迅速拖离了这里。
三人被拖走后,风雪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眨眼消散无影。
霍青脸上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怒容收得干干净净,变脸比翻书还快,甚至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对林栖鹤竖起大拇指。
林栖鹤则恢复了那副从容淡然,对着霍青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连肃立两旁,一直绷着脸努力扮演背景板的文武众臣们,此刻也都松懈下来,几人还活动了下在雪地里冻得有些发僵的脚。
至于陈策,也没了那副吓人的样子,他看向众臣,露出笑意,“诸位爱卿,被叫来陪朕在这冰天雪地里演戏,辛苦了。”
“冻坏了吧?走走走,都回御书房,朕那里备了热茶,暖暖身子,咱们再细聊。”
“谢陛下体恤!”众臣齐声应道,纷纷作揖。
一行人簇拥着陈策,踩着薄雪,穿过“叮叮当当”的殿宇,回到了温暖的御书房,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内伺奉上热腾腾的香茗,众人依序落座,都松了口气。
可屁股还没坐热,一个身影便已站了起来,正是有风闻奏事之权责的宪纲台副司长陆明。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解,甚至有些气鼓鼓的,对着御座上的陈策就是一揖,道出起手式,“陛下!臣有本启奏!”
陈策端起茶盏,都没抬眼看他,吹了吹杯里的茶沫,“哦?陆爱卿何事?但讲无妨。”
陆明深吸一口气,严肃道,“陛下!接见西羌使节这等关乎邦交国体之大事,您与霍大人、林大人既然如此默契地设局,为何事先竟不与我等通个气?”
“臣等全被蒙在鼓里,方才立于风雪之中,看着陛下雷霆震怒,听着霍大人厉声斥责,又见林大人急中生智打圆场,臣等心中惊疑不定,全然懵懂,只能强自镇定,傻站着给陛下撑场面!”
“若非林大人最后眼神示意,臣等几乎要以为陛下真要对西羌动兵了!这!这岂非让臣等手足无措,显得愚钝不堪?”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再者,陛下!臣斗胆直言!接见外邦使臣,此乃国之大礼!”
“纵有万般理由,在金銮殿未成之前,也当另择一庄重殿宇,以示我天朝上国之威仪,待客之诚敬!陛下却选在那四面透风、漫天飞雪的工地上接见?”
“这成何体统?!”
“万一传扬出去,岂非让天下人小觑了我大汉,以为我新朝仓促无礼,连一处象样的朝会之所都无?臣臣实在不解!”
陆明说完,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这番话憋在心里许久了。
坐在侧旁的魏骏杰不住点头,他也想说:成何体统!奈何没那胆陆明正好当了他的嘴替。
陆明的上司萧天佑,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喷子有陆明一个就够了。
京系文官都如此想着。
至于北疆系文官,对陈策几乎是盲目支持,从不问缘由。
面对陆明为何不提前通知他们的问题,陈策只淡淡回了一句:“提前说,你们能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