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莉闻讯赶到时，顾致远已经醒过来，被送进病房。
诊断结果是突发眩晕，医生说这种问题只能多注意休息和心情舒畅。
医生拿着诊断报告，“病人脑子里有一小块阴影，看上去很凶险，但是这个区域，是否适合手术，也需要评估和进一步检查。”
顾驰渊盯着报告，面色凝重，荣莉就在一旁抹眼泪。
据简秘书说，顾致远是从那天出去后状态就不对了，但他也没说过到底见了什么人。
顾驰渊和荣莉去见医生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沈惜守着。
顾致远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往一旁摸索，想找眼镜。
沈惜从床头柜拿了眼镜，俯下腰，小心翼翼帮他戴上。
一段日子不见，他脸上的皱纹更深，头发几乎全白了。
顾致远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姑娘是沈惜，他说话没什么力气，
“惜惜，现在什么时间？”
“先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沈惜说得轻柔，好像声音大一点，就能震碎他。
“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我自己躺着没关系，”顾致远勉强笑了笑，“回去吧，不用守着我。”
沈惜也弄不清，他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他都没问过儿子和妻子在哪里。
这么多年，顾致远对沈惜一直很和蔼，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爱护。
沈惜望着他干裂的唇，忙端着温水，用小勺一点点送在他嘴里。
顾致远喝了几口，滚动的喉结扯着脖颈上褶皱的皮肤，
“你看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连喝个水，都要你这个小姑娘来帮忙。”
“您是病着才要我帮忙，等病好了，我就没机会尽这份孝心了。”
沈惜把杯子放好，摸着顾致远输液的手。
虽然是夏日，手背也是冰凉的。
她忙起身，去洗了块热毛巾，垫在顾致远手臂下。
她这些年一直感谢顾致远对沈家的照拂和对她这个小姑娘的爱护，每次见她，都和颜悦色，关心她的学习和成长，没有一点高官的架子。
顾致远调整下身体，迟疑着问沈惜，
“孩子，你是不是跟何家的公子走得很近？前一阵你跟驰渊去了南省，是不是帮何寓办了什么事?”
沈惜的动作一顿，顾致远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先生，我是跟他认识。”
“何寓那个人，有没有秘密告诉过你？”
“先生指的是他的身世吗？”沈惜让自己尽量平静，“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何家亲生，我记得小时候您还叮嘱过那几个少爷，不要随便说何家的闲话。”
“何寓的身世，有人告诉过你吗？”
顾致远问得猝不及防，沈惜没想到他这样直接。
她抬起头，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心里感到一阵紧张。
“先生，我”
沈惜不忍心欺骗顾致远，但也绝不想出卖荣莉。
她咬着唇，露出极为难的神色，低着头不敢看顾致远。
在官场多年，对人性了如指掌的顾致远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神色迅速暗淡几分。
他抓着心口，面上浮现出不甘，
“惜惜，你到底知道吗？何寓有没有跟你讲过？”
枯槁的大手，一把攥住沈惜的胳膊，好像攥紧些，就能得到答案。
他似借了一番力气，强撑着起身，“沈惜，跟我说句实话吧。”
沈惜泛起泪花，哽咽着，“先生您先放开，医生交代过，您不能这样激动。”
顾致远摇摇头，输液管子都从皮下挣出。
沈惜一下子跳起来，按住他的手背，“我去叫医生，先生，您不能这样激动。”
正这时，房门被推开，顾驰渊和荣莉走进来。
见到这一幕，荣莉上去就要给沈惜一巴掌。
胳膊抬到一半，顾驰渊一把挡了回去，大手一挥，将沈惜拦在身后，
“母亲现在都没有理智了吗？”
医生和护士听见响动，忙赶过来扶住顾致远。
荣莉推着顾驰渊，“我要问问，她跟致远说了什么，让他这样激动？！”
她说着，想绕过儿子抓沈惜。
却听见一声嘶哑的低吼，“你滚出去！别再来见我！”
声音来自于顾致远，他没什么气力，却好像用了所有精神。
连医生和护士都被吓到，愣在当场。
顾驰渊一下明白了什么，转过身，揽住荣莉颤抖的肩膀，
“母亲，先出去，我送你出去。”
荣莉脸色惨白，想冲上去，“顾致远，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滚，你这个女人滚出去，从我面前消失！”
他抚着心口，不住地喘粗气。
医生急了，“顾夫人，顾书记现在不能受刺激，您还是先出去吧。”
荣莉呜咽着哭出声，被顾驰渊扶着出了病房，
“驰渊，你父亲说什么？让我滚出去？他，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即使现在，荣莉依然压着声音，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优雅平静，让别人看起来，顾家依然是一片祥和大富大贵。
但肩头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以她对顾致远的了解，如果没有非常严重的错误，丈夫绝对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
她一把攀住顾驰渊的手臂，“儿子，你父亲是不是疯了？他竟然让我滚？”
她想了想，目光扫向沈惜，“你这个丫头，你跟致远说了什么？！”
“母亲还是问问自己做过什么吧。”顾驰渊的声音沉静而冷寂，一张脸被白亮的日光映得棱角分明。
“我让人送您回老宅，您可以先去佛前想一想，”顾驰渊按住母亲肩膀，似安抚，又似审问，“我先去照顾父亲，母亲自己保重。”
话落，顾驰渊挽着沈惜急要回病房。
沈惜停步，拂他的手，“我陪夫人回老宅吧，夫人前阵子也住院，我担心她出意外。”
顾驰渊站在廊下，沉沉望她一眼，没多言，转身往病房去。
推开门时，顾致远已经重新输上液，靠在床头，双眼紧闭。
听见脚步，他皱着眉头睁开眼，见顾驰渊正站在床前。
“驰渊，我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你母亲的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什么她要这样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