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川野战机场,是远东空军第五航空队最重要的前线基地之一。
夜幕下,一排排崭新的f-86“佩刀”战斗机,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它们是天空的王者,是志愿军空军头顶挥之不去的噩梦。
机场塔台的指挥室里,飞行联队长詹金斯上校正和几名王牌飞行员,围着沙盘复盘白天的战斗。
“那个‘幽灵’已经销声匿迹一个多星期了,司令部那边都说他肯定冻死在了山里。”
一个名叫“响尾蛇”的王牌飞行员撇了撇嘴:“我看麦克阿瑟将军就是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龙国人。”
“不要掉以轻心。”詹金斯上校敲了敲桌子,他的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情报显示,价川和顺川的后勤仓库最近都出了些‘小问题’。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能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游击队搞点小破坏。”“响尾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们还能摸到我们机场不成?这里的守卫,连一只兔子都溜不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机场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
“怎么回事!”詹金斯心里一沉。
一名通讯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报告上校!跑道……跑道出事了!”
詹金斯和一群飞行员冲出塔台,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机场那条引以为傲的主跑道上,凭空出现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这些坑洞分布得极其刁钻,不深,但足以让任何试图起降的飞机机毁人亡。
它们就像一块完美的蛋糕上,被恶狠狠地挖掉了几勺,丑陋而致命。
“上帝啊!这是怎么发生的?是炮击吗?”
“没有听到任何炮声!雷达也没有任何反应!”
“检查所有飞机!快!”詹金斯咆哮道。
地勤人员乱哄哄地冲向停机坪,手忙脚乱地检查那些宝贝“佩刀”。
几分钟后,一个机械师发出了见鬼一般的尖叫。
人们围了过去,只见一架“佩刀”的起落架轮胎,不知何时被扎破了,整个机身向一侧倾斜。
而在它的主起落架液压杆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区域,金属被烧蚀出了一个深坑,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融化状。
“是……是铝热剂!”一个懂行的机械师声音发颤:“有人用铝热剂烧穿了我们的起落架!这东西燃烧起来几乎没有声音!”
紧接着,更多的坏消息传来。
“报告!七号机起落架被破坏!”
“报告!十二号机液压系统漏油,接口被烧毁!”
“报告!十五号机……”
短短十分钟,停机坪上超过三分之一的“佩登”战斗机,都发现了类似的问题。
破坏手法极其隐蔽,却招招致命。
要么是起落架,要么是液压管线,全都是飞机起降时最关键的部位。
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是,在一个被烧毁的起落架旁边,有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幽灵图案,旁边还写着一行字:“guesswho&39;sback?(猜猜谁回来了?)”
詹金斯上校看着那行嚣张的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难道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找到的那个他们以为葬身大海的人?
他是怎么进来的?
又是怎么在数百名卫兵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一切,然后悄然离开的?
整个肃川机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恐慌,像无形的病毒,在每个美军士兵的心中蔓延。
他们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真正的,来去无踪的幽灵。
而始作俑者许峰,此刻早已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处山坳里,悠闲地烤着一只野兔。
铝热剂是他用缴获的信号棒里的铝粉和铁锈临时调配的,效果拔群。
至于跑道上的坑,则是用几枚手雷,埋在土里,用长长的引信串联起来,算好时间差引爆的。
动静不大,效果斐然。
他咬了一口香喷喷的兔腿,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这是他从顺川仓库区顺手牵羊摸出来的最新版军用地图。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地名上。
三所里。
根据他脑海中另一个时空的记忆,这里,即将成为一场惨烈血战的中心。
志愿军三十八军一一三师,将在这里,用血肉之躯,死死堵住美军南撤的生命线。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许峰喃喃自语。
他不能再像个独行侠一样小打小闹了。
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要想给敌人真正的痛击,必须回到组织里去,回到真正的战场上去。
肃川距离三所里,直线距离不过七十公里。
他必须尽快赶过去,找到那支正在进行史诗级穿插的英雄部队。
一场新的追逐,即将开始。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猎手,而是一个归心似箭的战士。
……
安东,浪头机场。
林雪提出的“雪原狼”运输计划,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执行了下去。
刘司令亲自拍板,从后方紧急调拨了五百匹骡马,上千辆在东北农村随处可见的“马架子”、“狗爬犁”,连带着经验丰富的车夫和猎户,一同被组织了起来。
一支堪称“原始”的运输队,在短短几天内就初具规模。
然而,计划的执行,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防空洞改造的临时仓库里,林雪看着眼前这个叼着烟袋锅,满脸褶子,浑身散发着一股陈年烟草味的老头,眉头微皱。
“林队长,不是我老王头不配合。”老头是后勤处的老库管,叫王顺,从红军时期就干后勤,一双眼睛毒得很,什么东西经他手,差一钱他都能掂出来。
“你这个法子,听着是好。可这冰天雪地的,走山路,一匹马能驮多少东西?半路再冻死几匹,摔坏几车,送到地方还剩几个子儿?这不叫运输,这叫糟蹋东西!”
他身后,几个老后勤兵也都点头附和。
他们习惯了铁路和公路的大规模运输,对这种“蚂蚁搬家”的办法,充满了不信任。
“王科长,”林雪没有动气,她知道跟这些老资格讲大道理没用,必须拿出真东西:“我听说,您是走过长征的?”
王顺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好汉不提当年勇。”
“当年过草地,没吃的,你们吃皮带,吃草根。没路,你们用脚板子趟出一条路。”林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那时候的条件,比现在如何?”
王顺沉默了,烟袋锅在桌上磕了磕,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的飞行员,因为缺少零件,只能眼睁睁看着飞机趴窝。我们的伤员,因为没有药品,只能在病床上等死。”
林雪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们就在鸭绿江对面,等着我们送救命的东西过去。我们现在有马,有车,有粮食,比起当年,不知好了多少倍。怎么,反而连这点路都不敢走了?”
“这不是敢不敢走的问题!”王顺有些急了,把烟袋锅往桌上一拍:“这是划不划算的问题!效率太低!”
“效率?”林雪忽然笑了。
她走到墙边的黑板前,拿起粉笔,飞快地写画起来。
“一列军列,可以运载五百吨物资。但只要一座桥被炸,整列火车就得停摆三天。一辆卡车,能运五吨,但公路上一个弹坑,就能让它堵半天。”
“我们一支马队,一次只能运半吨。但是,我们有一千支这样的马队。”林雪在黑板上画下密密麻麻的小箭头,它们像溪流一样,绕过所有已知的封锁点,汇入安东。
“鹰酱的飞机,可以炸掉一座桥,可以炸毁一段铁路。但他们能找到我们每一支在林海雪原里穿行的马队吗?他们能把每一条山沟都犁一遍吗?”
“王科长,您是老后勤,您算算这笔账。他们炸我们一列火车的成本,和我们损失一支马队的成本,哪个更高?他们的飞行员出动一次的消耗,和我们一个车夫加上几匹牲口的消耗,哪个更大?”
“我们不是在跟他们比谁运得快,我们是在跟他们比消耗,比命!”
林雪放下粉笔,转过身,整个仓库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镇住了。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这不是运输,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用最原始的办法,去消耗敌人最先进的战争机器。
王顺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幅“万流归海”的草图,叼在嘴里的烟袋锅,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当年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跟小鬼子周旋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化整为零,像狼群一样,在敌人无法触及的地方,悄悄地生存,悄悄地壮大。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女娃。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东西。
那是当年,杨靖宇将军,赵尚志司令,还有那个叫许峰的小子眼里,都有的东西。
一种认准了,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狠劲。
“……他娘的。”王顺忽然一拍大腿,捡起地上的烟袋锅,吐了口唾沫星子:“干了!”
他红着眼睛,对身后的兵喊道:“都愣着干什么?把仓库里最好的豆饼,最好的黑盐,都给老子装上车!牲口要是路上倒了,我拿你们是问!”
“还有,把那几箱藏起来的‘闷倒驴’也给老子搬出来!给车夫们一人带一壶!妈的,天寒地冻的,没这个暖身子,谁顶得住!”
仓库里,瞬间焕发了生机。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员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林队长!王科长!大捷报!大捷报啊!”
“嚷嚷什么?”王顺瞪了他一眼。
“肃川!肃川机场!被咱们的人给端了!”通讯员激动得满脸通红:“听说,鹰酱三分之一的‘佩刀’都趴窝了,跑道也被炸成了筛子!未来一个星期,他们都别想从那儿起飞一架飞机!”
“什么?!”王顺和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干的?哪个部队这么厉害?”
“不知道!”通讯员摇着头,一脸的神秘和崇拜:“美军的广播里都炸锅了,说是一个‘幽灵’干的!还在现场留了字!”
林雪站在原地,心脏猛地一跳。
幽灵……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全身。
是他!一定是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没死!
他一定没死!
他不仅没有死,他还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继续战斗。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天空,嘴角,终于牵起了一抹极淡,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许峰,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
王顺看着林雪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
“林队长,你放心。”他拍着胸脯,声音洪亮:“这条补给线,我老王头就算把这条命搭进去,也给你保得妥妥当当!咱们男人在前面冲锋,女人……不,咱们的同志在后方,也不能拖后腿!”
“咱们这就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林雪的脸,难得地红了一下。
整个仓库里,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之前那股压抑和绝望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和这句玩笑话,冲得烟消云散。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重新燃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