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江南尚暖,关中已有秋风,落叶盘旋,飘零四野。
但这一日,风和日丽,无风也无雨,长安百姓,尽皆去往高坛观礼。
但见贵人如云,将士如林,许多夷人头领也夹杂其中。
城西北高坛之上,刘备身着皇帝冠冕,接受群臣朝拜,目光越过万千臣属,竟只有一片坚定之色。
或许是称王之日感慨太多,或许是通晓后事,他现在所念的,竟和赵少杰有些相似,那就是自己要如何带领天下,为大汉争取无可追赶的“先发优势”。
先发优势,是赵少杰多次说给他的词汇。
“万岁—
”
“万岁——
—”
“万岁一”
百官、属国头人、将士、百姓,全部在高声呼喝。
而在人群中,张纮、诸葛瑾却神色紧绷,似乎想到了什么,泪水都已经溢出了眼框。
前几日,他们终于得知,赵少杰早早去往扬州处置江东之事。
等他们知晓,再想要离开,已然是不可能了,二人心中惭愧,更觉对不起孙权,心情可想而知。
现在看着刘备称帝,心中愈发难受。
夹在人群中,二人只觉得自己和众人虽在一个世界,却心境在决然不同的两面。
仪式完成之后,刘备返回长安,未央宫。
这一日,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进入这座高皇帝住过的皇宫。
未央宫大殿,众人再拜。
刘备也开始进行封赏,不过,首先还是对一些重大事情进行了宣布,官职进行了一次划分。
年号章武,以建安十七年为章武元年,虽然没有确定自己要过继给谁,但还是以汉室正统自居,尊奉高庙、世庙各帝。
又以吴夫人为皇后,甘夫人为左贵人,孙夫人为右贵人,其馀的为昭仪、美人、采女,精简后汉制度,划分五阶。
皇后一人,贵人两人,贵左,昭仪等若干。
又划分官职,以太傅、太宰、太师、太保、太尉为上公。
以大司徒、大司空、大司马为公。
以丞相、御史大夫、大将军为亚公。
以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主官尚书为上卿。
以文华、格物、少府、宗正、宗教等为卿。
众人听完,倒也没有多大抵触,因为太傅、大司徒这种官职和大部分人都没有关系。
紧接着,刘备才正式开始封赏。
——
刘璋、刘琦依旧为王,自不用提。
上公也没有人合适,唯一合适的人恐怕只有杨彪,但不在自己一方。
接下来就是三公,因为大司徒许靖、大司马赵少杰二人都不在长安,所以只对司空一人封赏。
“朕绍承基绪,统御八纮,夙夜兢惕,若涉渊冰。尔麋子仲秉德温良,竭诚输粟,昔在颠沛,扶翼危厦。今授尔司空之任,典制邦土,董正都邑。其明度地理,节用民力,营城郭以固疆域,通沟洫以利苍生。克慎厥职,永绥厥功。钦哉!”
圣旨下达,群臣除了诸葛亮,一片徨恐。
许慈等博士一个个脸色难看。
虽然无论是姿容、德行、忠诚等等方面,麋竺都没有问题,但麋竺是商家!
就连麋竺自己也感到一阵惊恐,慌忙伏拜在地:“臣不敢应命!”
刘备看了一眼麋竺,叹息道:“君不敢,天下何人可?受命吧!”
麋竺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众人,苦笑着说道:“谢陛下!”
封赏过三公之后,刘备接下来就是和历史一样,封拜诸葛亮为丞相。
这个没有问题,无人反对。
大将军自然是关羽,但得去襄阳。
骠骑将军孙权,又得去扬州。
车骑将军张飞,得去凉州。
卫将军这个让刘备头疼了好一阵,最终,他还是决定提拔甘宁。
甘宁听到封赏,人又激动起来,因为他看到麋竺虽然拜大司空,但也看得出,刘备对他们这些外戚,似乎并不想赋予重要权柄。
“臣谢陛下!”甘宁泪流满面。
其他的如张松等自然跟着官职提拔,张松为户部尚书。
庞统比较特殊,虽然在外领军,担任地方刺史,但依旧管理吏部的同时,还为御史大夫。
法正为枢密院参知军事。
当下的格局,就是丞相领政事府,御史大夫领御史台,大将军领枢密院。
至于简雍、孙乾二人,除了担任散官之外,也加了位特进,在公以下,卿以上。
封赏之后,很多官职都有改变,许多制度也有变化,长安乃至整个刘备治下,都在适应之中。
不过,有人觉得自己被提拔高了,有人也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首当其冲,就是廖立。
廖立没想到他这么长时间来,做了那么多的工作,打掉了成百的贪官,刘备依旧没有把御史台交给他。
私底下又对人发牢骚。
“庞士元何能?竟为御史大夫,掌控御史台,又为吏部尚书,掌管百官升迁,参知政事,还要入枢密院,参知军事?”
本来众人聚在一起,只是想抱怨两句,没想到廖立直接对庞统开炮。
众人神色一僵,然后纷纷告辞。
廖立一看这种情况,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又怕被下放的他,只能把委屈留在心中。
而与此同时。
诸葛瑾、张也在返回扬州的路上。
二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带回去的不仅有孙权的封赏,还有对江东百官的封赏。
二人也受了刘备的官职。
诸葛瑾为博士,张纮为光禄大夫,位特进。
面面相觑了几日,二人才长叹一声:“如何向至尊交代!”
而也在刘备称帝这一天,赵少杰已经抵达了广昌。
过来的路上,赵少杰就想着如何结交江东士人,思来想去,他还接快马传递消息,让丹阳、吴郡的士人才子往广昌相会。
这个消息传递的更快,等到赵少杰抵达广昌的时候,一些人已经来到了广昌。
广昌的守将,不是别人,乃是孙权发妻谢夫人的弟弟谢承。
孙权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类型,或者说为了自己,什么事儿都做出来。
当初孙权娶妻谢夫人,谢夫人是会稽大户,谢承和谢夫人的父亲是东汉的尚书郎,在会稽名望很大,所以孙权迎娶了谢夫人。
等孙权继承孙策的地位之后,孙权又娶了徐夫人,之所以不顾人伦,娶自己的表侄女徐夫人,是因为徐夫人的父亲徐琨,是当年孙策攻打扬州的合作伙伴之一,在江东军界拥有巨大影响力。
当时,孙权还要求徐夫人为正妻,谢夫人为下妻。
这可把名门谢夫人气的差点崩溃。
当然徐夫人随着年少色衰,徐琨亡故,孙权又盯上了年轻貌美的步夫人,步夫人是步骘的族人,不仅年轻漂亮,还十分的懂孙权,不时的给孙权推荐美人,现在是孙权最喜欢的女人。
谢承的姐姐谢夫人,经历了被徐夫人这个表侄女忽然骑在头上,要为下的屈辱后,又多了竞争者步夫人。
可想而知,谢承对孙权什么观感。
历史上,谢承自然不敢造反孙权,毕竟,孙权偷袭两次荆州都得手,领地扩大,威望卓然。
可是现在?
所以当赵少杰要来广昌的时候,谢承二话不说,打开城门,直接出城二十里等侯。
看到赵少杰过来,立刻施礼高喊:“见过大将军!”
赵少杰看到迎接自己的人,微微一怔,下了马来,说道:“君何人?”
谢承笑道:“仆会稽谢承,为鄱阳北部都尉。”
赵少杰还是不记得这个人,历史上不知道,现在也没有听说过,但不防碍他表现出一副热络的模样,感慨道:“会稽谢家,汉室忠诚之家也,贤君在此等侯孤,可见一般!”
谢承高声道:“我家世代汉臣!”
赵少杰沉声道:“贼臣篡汉,天下侧目,今孤正为统合扬州忠汉之士,北伐曹魏,复灭贼子而来!”
谢承又赶紧表忠:“卑下定为兴汉出一份力!”
二人正在说着,旁边一人轻轻咳嗽一声。
谢承回过神来,赶紧看向旁边,笑道:“此乃吴郡张氏的张温张君,本要返回吴郡,听说大将军要来,特意在此等侯!”
看到张温,赵少杰真来了兴致,因为他知道此人,因为出使来一趟蜀汉,回去和东吴夸赞诸葛亮,遭到了孙权的忌讳,一生不得志。
“啊,竟是张君,你的名声,我在长安都听说了啊!”赵少杰亲热地说道。
张温一愣,脸色异样地说道:“不想竟这般方式让大将军知晓!”
赵少杰一看张温表情,立刻意识到,应该是误会自己,从徐庶那里听说,毕竟是背叛孙权,虽然没有君臣之义,但也不好听。
“昔年我来柴桑,已然知晓,陆家陆议、陆绩,朱家朱桓、张家张温、顾家顾雍等人j,皆是南土高才,只可惜当时我无甚名望,不能招揽各位,否则,我等早该同殿为臣了啊!”赵少杰随口解释了一句。
张温大喜过望,原来赵少杰这么早就知道了自己?还有了招揽自己的想法?!
“人言大将军心胸似海,天下了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将军早该招我去荆州,共兴汉业的啊!”张温激动的表态。
“今日也不晚!”赵少杰笑着附和,心里面却知道,以当时刘备的情况,别说这些豪门子弟,就是普通人都从江东拉不来一个。
谢承也对赵少杰的通晓这么多人的神奇感到震惊,相继又介绍了一些其他人。
赵少杰一一夸赞。
众人携手返回广昌。
饮宴欢乐,自不用提。
而丹阳、吴郡、会稽,甚至广陵、庐江等地的一些人也已经走在去往广昌的路上。
赵少杰每日都要饮宴,招待。
日子好不快活。
和赵少杰的快乐相比,孙权就有些苦闷了。
“想不到谢承竟然也会背叛我!”孙权感到一阵无力。
自己的妻弟竟然也背叛了自己。
忽地面色一凝:“谢夫人呢?”
“三个月前已经去世了!”朱然看着孙权,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臣子不能非议主君的家事儿,但孙权对谢夫人、徐夫人真的过分。
谢夫人被羞辱崩溃至死,谢承背叛,似乎也顺理成章,现在看来,孙权似乎都忘了自己这个发妻什么时候死的。
至于徐夫人也没有好过多久,孙权宠幸步夫人之后,徐夫人十分嫉妒,然后就被孙权发配去了吴郡。
孙权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谢夫人没有徐夫人的军界关系,当时初继承基业,他需要支持,现在也一样,徐夫人年岁稍大,不好看了,还不给自己推荐美人,生性妒忌人,自然也要丢弃。
“刘备应该已经称帝,我也该去争一争自己的天命!”孙权能明显感觉到手下失控,好象溺水之人一样,抓住白虎的祥瑞,他不想放手。
朱然应道:“诺。”
二人离开将军府,刚到门外,就看到张昭带着人过来阻拦。
孙权看了一眼张昭,喝道:“拦住张公,莫要伤他,也莫要让他近我!”
说罢,纵马扬长而去。
几个士兵吧张昭团团围住。
张昭大声叱骂:“何敢阻我?速速退开!”
那些士兵也不敢真的对张昭动手,只能围着张昭让他无法追赶,等到孙权纵马消失不见,士兵们才散开。
张昭看着孙权离开的方向,哀声喊道:“伯符,我该如何?我如何对得起你!”
而孙权离开将军府去打猎的消息,也传播开来。
一直关注孙权动向的韩综等人立刻得知消息。
“当真么?”韩综对着汇报的人,大声喝问。
来人激动地说道:“将军,我亲眼见孙权离开,如何作假?”
韩综看向旁边的张梁,高声道:“孙贼入我圈套也,赶紧去通知张只等人,让他们立刻行动。”
张梁点头说道:“不错,我马上就去!”
也就在孙权赶往森林查找猎取白虎的时候,消息也送到了森林这边。
张只也脱去了士子服装,穿着一身劲装,腰悬长刀,背负弓箭,听到消息,立刻给自己的人传达过去。
这一片林木,距离建业城不远。
大约下午的时候,孙权就带着朱然以及一千护卫到了此地,打猎自然不可能全部进去,留下几百人在外面守卫之后,孙权带着朱然以及一些擅长弓箭的猛士,进入林木之中。
林木茂盛,阳光星星点点通过树叶落在地面,风吹来,竟有一些冷意。
孙权骑着马,看着周围的林木,深吸一口气,对朱然说道:“好久不闻林中气息,此地呼吸起来,倒是有别样感触!”
朱然也觉得吸收了山林气息,心胸开阔了不少,高声说道:“是啊,往年狩猎多也,那时候,至尊带着我等,猎鹿杀虎,何等快活,今年事情繁多,倒是少了。
“”
孙权眼神闪铄了一下,皱眉道:“不说这些事情。”
二人纵马进入其中,走了一会儿,一队士兵就走了过来。
虽然孙权想过来,一直没有过来,但已经派人过来,探查情况。
“禀告将军,前日的时候,我等还发现白虎踪迹,这两日,却不见了踪迹,但根据我等探查,应该在那个东南方向!”士兵队长指着东南说道。
孙权骑在马上,脸色有些焦急,皱眉道:“若是跑到了别处,消失不见,岂不是姑负了天意?还好我现在来了!”
说着,孙权纵马过去。
朱然神色莫名动了动,他不太确信,孙权打下一头白虎,就能让人心归附,但孙权要做,他自然会支持。
回头看了一眼,孙权的打虎车在后面,说道:“带好东西,一会儿至尊要亲自猎虎,不可丢了!”
“诺!”众人应道。
朱然赶紧带着众人追赶孙权而去。
而在另外一边,张只也把孙权过来的消息,通知给了自己一方的人马。
他们在这里等侯孙权,已经许多时日,不少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所以跑去了别处休憩,等集合之后,才开始计议。
一个简易的林中地图摊开放在地上。
张只指着上面的一个方位,说道:“这里是孙仲谋所在,那里是白虎消失的方向,孙仲谋必然往此地而来,我等就这里设伏,此地林木繁茂,还有小土山为掩体,必然不会被孙仲谋察觉!”
说话的同时,手指还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众人纷纷点头。
张只说着,抬起头来,厉声道:“孙权此次狩猎,带了约莫三百人入山,虽然这些人是车下虎士,非常精锐,但诸位应当知晓,这是我等驱逐孙贼的大好机会,若见孙氏,必要用命!”
“莫要忘了,我江东豪族被孙氏屠戮的血海深仇!”
此话一出,一名沉家的子弟,脸色阴鸷,恨声道:“如何敢忘!”
张只看此人神色太过,又轻声道:“也不可真的杀了孙权,否则,江东大乱,战火一起,百姓遭殃,江北或许就投了曹贼!”
那沉家子弟脸色变了变,又闷声点头。
“好了,诸位,行动吧!”张只见众人答应,也不罗嗦,又叮嘱了一番,众人四散开来,各自去往预定地点。
天色渐晚,夜幕逐渐落下,有人劝孙权,是否要出山林,明日再进。
孙权一口回绝,只是要求查找驻扎的营地。
当天晚上,无事发生,孙权清晨一边吃着烤鹿肉,一边对朱然说道:“张公何等胆怯,我等深林过夜,都不见贼,还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