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鄱阳郡,上饶。
贺齐站立城头,遥望城下,目光大恨,猛然拍打城墙垛口,喝道:“怎会败呢?”
自从出仕孙家,想他平会稽南部,讨伐山越盗匪,可谓战无不胜。
前几日,他带着麾下兵马,出上饶,战牛金、阎圃,本想擒获二贼,杀刘备锐气。
不想,大败亏输,所领本部精锐兵马,被冲的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小军数组,配合默契,士兵更是一往无前,似乎不知害怕死亡。
须知道,他的兵马相比而言,已经是江东各将领中的佼佼者。
他性格奢侈,喜欢豪华,船只都要用绸缎装饰,他对士兵也极为慷慨,江东器利不如刘备,但他命令工坊尽力锻造,又厚养育士卒。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会被一战打得大败。
又如何不恨?
“将军,阎圃遣人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思索中,一名士兵跑了过来,低声询问。
贺齐怒火上头,瞪大眼睛吼道:“离开?这是我江东地界,我离开去往何处?”说着,愈发悲愤,对着城头下面骂道:“贼子贼子,欺人太甚!”
“你等侵占我江东领土,反而怪我坏了两家和平,实在是无耻!”
他吃了败仗,缩回城内,牛金、阎圃也没有赶尽杀绝,反而书信给他,指责他擅自进兵,搅扰两家和平,若不想立刻开战,速速他离开鄱阳。
这种指责,如何能让人接受?!
贺齐这几日,气得每天都在喝骂,可又对眼前的困境束手无策。
他无法打败牛金、阎圃,自然不能让鄱阳安稳,鄱阳这里的贼子,一个劲的宣传,孙权应当归附刘备。
长此以往,人心败坏,他忠贞孙权,如何接受?
“告诉他,我不走,我就在此地,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有本事攻入城中!”贺齐大声回应道。
士兵呆了一下,应道:“诺。”
不一会儿,贺齐的回应,也送到了牛金这边。
牛金和阎圃正在接待拓跋兄弟。
二人还是第一次来到如此山川秀美的地方,感受着暖阳,兴趣高涨。
私底下,拓跋匹孤还发出感慨,该把部落兴建在此地,再也不怕暴雪白灾。
拓跋力微只是笑笑。
“你们看上去也算雄武,想来大将军不会识错,你们以为当下处境,应该如何?”牛金大咧咧地问道。
他在曹仁麾下的时候,也和一些蛮夷将领接触过,倒也不会生出小瞧的心思。
二人既然获得赵少杰认可,必然需要考察一番。
阎圃也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二人。
拓跋匹孤立刻说道:“我请去城外叫阵,给我五百骑兵,我就可冲散贼人!”
拓跋力微却沉吟说道:“目前徐使君还是想更和平的接受扬州,所以,战阵之事,还是少来,我们可以假意出兵新都,逼迫贺齐回去!”
牛金如果临战,必然远超阎圃,但现在的情况,不仅是战事,还有政治,所以,目光看向阎圃。
阎圃一笑:“我思虑几日,也是这么想的啊,贺齐领守一方,岂能耗在我翻阳,只要我有进兵新都的意图,他必然决择。”
说着,找来士兵,吩咐道:“告诉贺齐,我有援军从长安来,且袁琳、卫毅等人兵马,也在集结,若他不退,我等就只能去新都了!”
吩咐过士兵,阎圃又命令拓跋兄弟,带领兵马去往上饶城下,耀武扬威,恐吓贺齐。
贺齐得知阎圃的做法,自然惊惧,鄱阳的事情,目前看来,他也没有办法,他带来了精锐六千人,对方三千人,正面临战,打崩了他。
如果有了援军,再去新都,岂不是新都也要糜烂。
得知消息,贺齐立刻回复:“告诉牛金、阎圃,我马上就走,他们不可去往新都郡!”
这番话说完,贺齐只感觉浑身的气力荡然无存,进兵翻阳,毫无收获,还损害了自己的本部精锐。
虽然他走的时候,那些俘虏的士兵会放归,那些逸散的士兵可能已经回了新都,但一战落败,必然大伤士气。
因为江东的兵制,是一个将领吃几个县,自己养育兵马,所以当本地人不配合后,士气一直在削弱。
本来士兵们对孙权的忠贞就在减弱,现在又吃了败仗,他在新都的日子都难了。
一念及此,贺齐突然后悔起来,他不该来鄱阳的啊!
正在上饶贺齐后悔不迭的时候,建业城中韩综等人也准备好了一份礼物。
经过一段时间的探查,众人很容易在城外的山林之中,找到了老虎。
不过,普通老虎可不行,他们特意扮装了一头白色老虎。
这种稀奇之物,自然可以让孙权动心。
——
白色老虎出现的消息,马上就在建业传播开来,不少人都跑去打老虎,想要捕获这头神奇的生物。
不少豪门公子哥都参与其中不说,一些将领也参与进去了。
其中自然有韩综。
这一日,韩综带着几十人的队伍,跑到山里面,逛了一圈,还“真”发现了白虎的踪迹,带着手下人追赶了一天一夜,结果自然是没有追上。
韩综回来之后,那是逢人就说,自己果真看到了白色的老虎。
跟着他的十几个人,也纷纷出面作证,真的有白色老虎。
消息越传越广,许多人都信以为真。
不几日,城外的老虎就遭了殃,因为入山的人太多,虽然没有找到白色的老虎,但也确实猎杀了普通的老虎。
一些人还是忠诚孙权的,带着打回来的老虎,亲自送往将军府。
建业城一直在扩大,人口越来越多,边缘地带,经常会有老虎伤人。
所以,除虎,也是为民除害。
这一日,孙权脸色铁青地坐书桌之前,狠狠说道:“鲁子敬,我何曾苛待你了,你如何这样害我?”
也不怪孙权暴跳如雷。
鲁肃驻扎彭泽,不能阻止阎圃等人袭扰不说,反而还劝他,不要往鄱阳派兵,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已然无法和刘备爆发全面战争。
所以,此事他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但万万想不到,鲁肃害了他一次不够,现在又来第二次。
这次更过分,居然劝他答应徐庶的谋划,哄骗曹操兵马过江,然后聚而歼之。
他可以理解鲁肃在前线的压力大,但却不能容忍,连鲁肃都开始劝他出海了。
要知道,当年鲁肃是最早提议他称尊南方的人。
他燃起雄心壮志,并且矢志不渝,见到一丝机会,都想奋力一搏,鲁肃却半路要撂挑子,这如何能忍?
啪的一声,孙权重重把手拍在书桌上。
朱然这一段时间,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孙权,他已经决意,无论孙权去往何处,他都会相随,见到孙权如此暴怒,微微沉思,便道:“可是鲁子敬劝主公归附刘备?”
孙权冷哼一声,骂道:“他让我为刘备效力,从徐庶谋划!”
朱然叹息一声,其实他也觉得,目前江东的情况,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江北人还忠贞,只怕现在孙权都会被杀了。
他是扬州人,更能知晓老乡们的想法。
如今眼看着曹操无法过江,且称帝的那班顺风车也错过了,刘备这边就成了唯一指望。
以前这些人估计也瞧不上刘备,但现在一个个都以汉室忠臣自居,生怕自己得不到礼遇。
“至尊,民心毁败,世家背弃,至尊已然、已然————”朱然说着,眼框发红,他可是亲眼看着孙权把一个风雨飘摇的扬州握在手中,如今,却又走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孙权恨道:“我如何不知,但凡我大军出征,后方必然不宁!”说着,又是一拍桌案。
他知道,心心念念最后一次机会,也没有了。
前些时日,蒋济已经离开了建业,他并未答应下来,不过这件事也不会就此为止,他知道蒋济肯定还会来,曹操一定不会死心。
徐庶这边,他也不愿意答应,他从来都是执掌棋局的人,现在让他成为一颗棋子,实在让他心痛,难以接受。
可不接受,他又能如何?
朱然见孙权逐渐脸色阴鸷,生怕孙权又和从前一样,变得喜怒无常,屠戮仆人,毁坏家居,赶紧又道;“至尊还不知道吧,近来传言,建业城外的山林之中,似乎有白色老虎出现!”
“这或许是上天的预兆!”
孙权微微一愣,回过头来,高声道:“果真吗?”
“我也不确信,但许多猎户,以及兵丁,甚至韩综等许多将校,都纷纷去捕获,虽然没有抓到白色老虎,但都自称自己看到了!”朱然其实不相信白色老虎,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
孙权却脸色一喜,站起身来,开口笑道:“莫不是上天启示于我?白虎也是神兽,如今在我危难之日显出真身,定是上天还在护佑我,让我不要放弃!”
望着孙权兴高采烈,几乎有点神志不清的模样,朱然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多嘴了,结巴说道:“或许吧。”
孙权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双手一甩袖子,露出手掌,然后撑在腰间,望着外面的阳光,高兴道:“定然如此啊,若不是如此,还能是什么?”
“曹贼称帝有祥瑞,刘贼称帝也有祥瑞!”
“我岂能没有?这定是上天预兆!”
朱然看着双手叉腰,仰天高兴的孙权,很想说未必,但又不愿意打击孙权的积极性,只能默默叹息。
而得知了有白虎的消息,孙权还没有决定去捕猎,晚上的时候,就有人前来进献猎杀的老虎。
孙权看到老虎,不禁想起自己往日打猎的时候,心中十分高兴,不仅重重赏赐了来人,还特意盘问,询问白色老虎的真假。
猎户也不敢胡说,只说自己确实看到了和老虎相似的白色猛兽。
孙权这下真动心了。
自从荆州战败,开春刘备方面加大渗透力度之后,他就没有出去打猎过了。
这日子比他刚继位时候都过得如履薄冰。
“义封,随我去打猎如何?咱们可是好久没有一起打猎过了啊!”到了晚上,孙权一边饮酒,一边对朱然发出邀请。
朱然倒是没有拒绝,他也知道孙权现在过得难受,打猎也是孙权的爱好之一。
为了事业,孙权怕是半年都没有打猎了。
“诺!”朱然一口答应。
孙权哈哈大笑:“若是能捕获白虎,是不是能证明我的天命?”
朱然不置可否。
不过,事情肯定不会这么顺利,孙权有了外出打猎的想法,张昭第一个就选择了阻止。
次日一早,张昭直接来将军府孙权的房间堵门。
孙权刚清醒,还有些迷糊,张昭就劈头盖脸地说道:“昔年讨逆将军外出打猎,遇到了什么?你都忘了?如今情势如此微妙,稍有不慎,就是大难!”
“讨逆将军把孙家托付给我,我却不能看着你走向危难!”
“若想去打猎,须得杀了我!”
孙权虽然因为情势,和张昭的关系缓和了,但其实关系依旧复杂,他也说不清对张昭的感觉,有时候象是父亲般畏惧,不想理会,有时候又觉得张昭不够忠贞,多次忤逆他,背叛他。
让张昭安抚世家,效果也不太好。
“公当知晓,此乃白虎,天下罕有的神兽,我若捕获,百姓能不知道我天命还在?我若捕获,不是天意在我?”孙权就好象溺水的人,有一点风吹草动的方向,他都要努力抓一抓。
张昭闻言,恨声道:“兵马弱于人,领土弱于人,百姓归心弱于人,纵然有天意,能如何?”
“天意、天意乃上天定下,若是我猎杀白虎,说明这天下必然有我的一份,所谓兵马、领土,百姓之心,不过是实时转换,数年之前,人心归刘备在何处?
我拥有扬州之日,他还在新野苦熬,一时得失,不算什么!”孙权高声反驳。
张昭望着孙权,刚要开口,朱然就走了过来。
朱然现在已经住进了将军府,听到张昭过来,知道二人必然争吵。
“张公放心,至尊若去,必然多带护卫,绝不至于生错!”朱然觉得,张昭还是想多了,一来,孙权谨慎,二来,这么多年过去,孙家的仇人早就烟消云散,偃旗息鼓了。
张昭却十分执拗,看着两个年轻人,吹胡子瞪眼,喝道:“那也不行!我说了不能去,就不能去!”
孙权看着须发皆张的张昭,也来了脾气,怒声道:“公不能为我保江东,却来管束我,此人臣之礼?”
这话有点重了,朱然脸色一紧,看向张昭。
张昭神色一晃,身子微颤,嘴巴颤斗了几下,想起孙策的嘱托,还是坚持说道:“我无能,不能让将军自立一方,但讨逆托付孙家给我,若是将军出现差池,孙家谁人做主?”
“我依旧不许!”
孙权气的脸色凝结,却也不好再说过分的话。
也就在孙权和张昭因为打猎的事情吵架的时候,长安方面也收到了徐庶的警示。
刘备第一时间,召集诸葛亮、赵少杰、法正等人过来。
“元直书信,你们以为如何?”刘备有些郁闷,他正高高兴兴准备称帝,曹操就要打他了?
法正摸索了一下下巴,轻声道:“曹贼动兵,我等坚守就是,潼关、黄河一线,不至于出现问题。唯一可以担忧的还是江东。”
“元直担忧不无道理,江东虽然心向我方,但大王也不能失了礼遇。尤其是孙权麾下江北之人,也未必愿意随孙权去往海外,若是派遣一重臣过去,坐镇东南,抚慰人心,说不定还可动摇青州、徐州!”
“若是大王翌日北伐,潼关一路,荆州一路,扬州一路,三路并举,贼军必然疲敝,难顾!”
法正说完,诸葛亮颔首说道:“不错,让云长负责荆州一路即可,扬州一路,还需他人,不过当下,确实应该派人过去,此人必须为大王麾下重臣!”
赵少杰听到这里,不禁一乐,说道:“士元、益德不在,岂不就是我了?”
法正微微一笑。
诸葛亮叹了口气:“确实非少杰不可,其实,我也想去,若能领兵马奔赴徐州,哎————”
诸葛亮毕竟老家在徐州,打回老家去,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赵少杰无奈道:“可是前才答应鲁昔,我去接应,若去了扬州,说不定我几年都不得回来。”
“鲁昔纵然可以带领部族过来,人口最多也就四五千,还是最多,岂能和江东相比?”法正说道:“他日鲁昔要来,派遣他人接应也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刘备看向赵少杰,无奈说道:“我也不想你离开长安,但情势如此变化,除非云长、你、孔明中的其中一人去往江东,否则,人心未必全然归附!”
“啊,这样说来,我是非去不可了?”赵少杰叹息说道。
相比穿越刚过来的时候,赵少杰确实懈迨了不少,而且他也想看看西域开通之后,丝绸之路的发展情况。
但是想到江东这块肥肉,他也只能答应。
不过,赵少杰马上又提出一个要求:“大王,我可以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