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树叶被夕阳染成琥珀色,风一吹,在地面上落下一层斑驳的光影。
祝卿月接了电话,却因为看地上这层光影忘记了说话。
“月月?”魏云舟疑惑地重复。
“我在。”祝卿月终于回神,“我刚才看夕阳呢,忘了跟你说话。”
雁清的夕阳落在院子里岁月静好,没人不爱,魏云舟轻笑:“怎么样?还习惯吗?”
“习惯啊。”
程逾在这时给祝卿月送来下午茶,她连忙起身去接,被程逾拦住。
“我有点不习惯。”
祝卿月一愣,坐下后默默拿了块糕点,见程逾在她对面坐着,也没好意思追问魏云舟为什么会不习惯,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她清了清嗓子,装作没听到,说:“我在吃糕点,你呢?在休息吗?”
“刚开完会,休息会儿。”魏云舟摸着办公室的绿植,想着祝卿月此刻的模样,“吃的什么?”
“桂花糕和核桃酥,阿姨刚做的,很好吃。”一抹残渣从祝卿月唇边掉落。
“好吃就帮我多吃点,太瘦了。”魏云舟笑了声。
“哪儿瘦了。”祝卿月端起茶水抿了口,蒸腾的热气裹着淡淡的枣香,驱散了这半天的困乏。
她声音太小,还夹杂着点不好意思,立刻就猜出对面有人,说:“我工作去了,晚上再跟你视频。”
“好。”
祝卿月挂断电话,朝程逾笑了笑。
程逾一副理解的模样,说:“我以前一直觉得云舟高冷,没想到结过婚也这样黏人,不过比你大哥好多了,孟竞帆一天十八个电话打过来。”
祝卿月失笑:“这也太多了。”
感情再好都吃不消吧。
“后来我就规定一天只能打一个,因为他确实有事没事就喜欢打电话。”
祝卿月开玩笑:“那今天打了吗?”
程逾摇摇头:“他要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打,这样聊天的时间多一点。”
祝卿月“扑哧”一乐:“好聪明啊。”
程逾无奈到叹气:“我倒希望他笨一点。”
两人抿着热茶,在院中聊了半晌,直至太阳西沉,天边泛起灰青。
晚饭时间到了,孟棠和魏川却没在家,下午的时候,他俩开车去了东麓,祝卿月听程逾说了一嘴,是他们的朋友出了点事。
但今夜孟棠肯定要回来的,因为项目明天启动。
夜色漫过院中的海棠,祝卿月洗完了澡,她整理白天拍的微距素材,手机视频声突兀地响起来。
不用看都知道是魏云舟,祝卿月弯了弯唇角,接起了视频邀请。
“忙什么呢?”
祝卿月听到敲键盘的声音,倏地抬眸,魏云舟还坐在办公桌前。
“你还在工作?”祝卿月愕然,“这么晚了还不回吗?”
魏云舟说:“算了,今晚就在办公室休息吧,回去你也不在。”
“我不在你就不回了?难道和我结婚之前,你经常住办公室吗?”
“是,以前工作忙,经常在办公室住下。”魏云舟说,“和你领证之后,我爸妈还专门给我打了电话,不让我再住办公室。”
祝卿月笑问:“你办公室里是不是有休息室?”
上次去也没看见,但是靠近落地窗的那一边明显还有门,应该就是休息室了。
“有的,就在一扇屏风后,面积比不上家里,但也绰绰有余。
魏云舟见她还在捣鼓相机和笔记本,又问了句她在干什么。
祝卿月给他解释了一遍,说:“不早了,你要是忙完就回去吧,别在办公室睡。”
“没事,我明晚就回去了,今天确实事情有点多,懒得回了。”
他晚饭是在外面吃的,算是应酬了,喝了几杯,有点不太舒服提早走了。
想到家里没人,他又转头回了办公室。
处理了一些工作,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给祝卿月发去视频邀请。
祝卿月见他眼下困乏,也没再劝,继续手中的工作。
魏云舟也敲了几下键盘,顿了顿,问:“我刚关注了雁清的天气,比z市冷,你有带外套吗?”
虽说孟棠会准备祝卿月的衣服,但魏云舟又怕她忙起来给忘了,索性问了一嘴。
祝卿月抬眸瞥了一眼视频里的他,将手机转了方向,让他看室内的衣架:“带着呢。”
魏云舟见她身上披着针织的披肩,挑了下眉:“披肩好像没见你戴过。”
祝卿月说:“大嫂给的,在室内披一下正好,不用穿外套。”
“还是要注意一点。”魏云舟语气关切,“雁清多雨,现在的月份容易感冒,早晚一定不要受凉。”
“知道了。”祝卿月丝毫没有不耐烦,“你吃过晚饭了吧?这么晚了。”
“在外面吃了点,不好吃。”
听着像抱怨,祝卿月失笑:“下次避雷这家餐厅吧。”
“好。”
“那你休息去吧,我整理完这些素材也要睡了。”
魏云舟盯着视频里的人,迟迟没动,祝卿月疑惑他怎么还没挂,一抬眸就看到他浅浅的笑脸。
祝卿月终于放下手中的事,捧着脸看着他。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同时笑了出来。
“好了,不打扰你了。”魏云舟吸引了她一会儿的注视,终于心满意足,“忙完早点休息吧。”
“好,晚安。”
“晚安。”
祝卿月切断视频,将自己拍摄的微距看了遍,镜头下的木屑飞扬,像揉碎的金箔,沾染着木头温润的香气。
雁清湿凉,第二天,祝卿月起了个大早,一出门被动了个回马枪。
她赶紧穿上外套出了门,程逾和孟棠都起来了。
一家人吃了早饭后,八点开始,陆续有人进来。
有雁清文旅的项目协调员,算是沟通桥梁,还有非遗中心的技术顾问。
项目中期会有文旅局的督察员过来,以及一些高校非遗专业的研究师生等。
孟棠一一给祝卿月介绍,接下来的就是摄影团队。
祝卿月不是主摄,也不是副摄,她专职微距,是细节把控的一把手,但核心还是要听主摄的统一调度。
此次项目的负责人姓王,四十出头,孟棠直接让祝卿月叫王姐,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叫。
来的摄影师是一个团队的,只有祝卿月算个外人,本来有些人还颇有微词,直至看到祝卿月本人,全都跟二愣子似的忘记了说话。
主摄有点理智,主动伸手问好:“你好,我叫夏铭谦,这次的摄影负责人。”
说着,又转身将身后的人全都介绍了一遍。
祝卿月礼貌点头问好。
“好了,进工坊。”
孟棠一句话,一群人全都往后院去,现场是王姐和夏铭谦负责把控。
摄影团队要协调一下相机参数,孟棠和程逾也得准备一下。
王姐走到夏铭谦身边,说:“孟老师虽然很好说话,但你们拍摄的时候也要注意别卖弄折腾。”
“懂。”夏铭谦看了眼祝卿月,小声开玩笑,“这位微距老师是孟老师的人吗?”
王姐“啧”了声:“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夏铭谦耸了耸肩:“知道了,我会尽量调度,不让拍摄打扰到孟老师的创作。”
王姐说:“正常拍摄就行。”
空气中弥漫着黄杨木特有的温润香气,墙角堆着几段纹路细密的原料,都是攒了十几年的老料,一旁的木雕架上都是孟棠和程逾师徒俩的获奖作品。
每一件看着都栩栩如生,技艺非凡,第一次见到这些,没人能够不震撼。
孟棠端坐于木凳上,抬眼扫了所有机位,说:“准备开拍吧。”
祝卿月迅速找好角度,尽量不打扰到孟棠。
夏铭谦见状,拿出对讲机:“各机位注意,准备,3、2、1——开拍!”
祝卿月听到指令后立刻按下快门,眼睛紧盯取景器,跟着孟棠的刻刀移动微调镜头。
全身紧绷的状态下,她都没发现自己流了一身的汗。
作坊里只剩下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
开坯是木雕的基础,要根据原料的形状和纹理,勾勒出作品的大致轮廓。
这些东西,祝卿月早就从程逾那儿了解了。
孟棠的手很稳,刻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原本不规则的木坯渐渐显露出一只仙鹤的雏形。
所有外行人看得震惊,即便一直盯着镜头,他们都不知道孟棠到底是怎么对着木头左一下右一下,行云流水地雕刻出仙鹤精准的型。
祝卿月之前就见识过,再次被孟棠震惊。
和程逾相比,明显她手下功夫更加老道。
祝卿月聚精会神地拍完,起身时,感觉腰都不是自己的。
中午,工作人员全都被带到附近的餐厅吃饭,这事是王姐安排的。
家里的阿姨忙不过来那么多人的饭,正好吃完饭在酒店休息,下去再接着拍摄。
夏铭谦关掉机器,见祝卿月没走,顺嘴问了句:“你不走吗?”
祝卿月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还在犹豫该不该暴露自己与孟棠的关系时,程逾开口了:“她住家里。”
夏铭谦了然,以为她一个女孩子住在酒店不安全,所以暂住孟家。
等人走后,祝卿月朝程逾笑了笑,程逾说:“暂且对外保密你和我们的关系吧,省得他们对你有意见。”
“其实也不用吧。”她本来也是走后门的。
“现阶段说了,如果有摩擦,他们会一直刺你,拍摄也磨合不好,等结束再说,他们看到你的专业能力,也不会再说什么。”
祝卿月点了点头:“那就结束后再说吧。”
可他俩漏了魏云舟这个不定因素。
吃完饭,祝卿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她看了眼时间出了房门。
还不到两点,她在石桌上坐下,静静发呆,空一空大脑。
中午睡着了,头有些疼,也有些懵。
放空之际,夏铭谦进了院内,直接在她对面的石桌上坐下,失笑:“你在干什么?”
祝卿月跟他打了招呼:“放空一下。”
“我搜过你的作品,拍得很好。”夏铭谦突然说,“不过中间空了几年,是不拍了吗?”
祝卿月点点头:“近期才捡起来。”
夏铭谦:“那你还挺厉害,重头开始就是这样的项目,不过我上午看了你拍摄的,有这个资格。”
“谢谢。”
得到主摄肯定,祝卿月还是开心的。
“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学摄影的吗?你早期的作品很灵。”夏铭谦问。
祝卿月说:“专业沾点边吧,做这行是因为在外面读书的时候,一个摄影师给我拍了一个视频,我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是你微博账号上的置顶视频吗?”夏铭谦问,“像女明星,很漂亮。”
祝卿月没想到他去翻了自己的动态,礼貌地点了点头:“是人家拍得好。”
事实上,她那时候心情不好,摄影师完全将她内心情绪表现了出来,原来别人看到的她是这样的,她当时受到了触动。
回去之后,鬼使神差买了相机研究。
一开始拍得东西都模糊,后来跟着网络上的大神学拍摄,学剪辑,渐渐地越来越能看。
再后来,她认识了丁怡,丁怡教了她很多,两人正式成为好朋友。
祝卿月发现拍摄能让她开心,就一直坚持下来了。
“谦虚什么,你都长这样了。”夏铭谦瞥了眼她的手,什么饰品都没有,应该是单身吧。
就在这时,院内又进来一批人,祝卿月起身,开始上工。
下午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祝卿月不管是和机器还是同行,磨合得也越来越好。
虽说累了半天,但下班的时候,精神还处于亢奋状态。
光线问题,今天收工很早。
祝卿月回房后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喝两口,魏云舟的电话打了进来。
祝卿月心中雀跃,赶忙接了。
“你这电话打得真巧,我刚忙完。”
魏云舟失笑:“我问了我爸。”
祝卿月忍俊不禁,原来是找了眼线。
“我说你电话怎么打得这么巧。”祝卿月喝了口水,“你忙好了?”
“休息一下。”魏云舟顿了下,“你想我没?”
“魏云舟”祝卿月没招了,“你别太夸张,咱俩才分开一天。”
“可是我想你。”
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祝卿月的耳中,她轻轻碰了下发红的耳尖:“知道了。”
魏云舟挑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