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函谷关那边的热闹大戏,此刻通往东南方向的官道上,则显得有些压抑。
夜,漆黑一片。
层层乌云重叠,将月亮跟星光全部遮蔽。
官道上,一条长长的巨蟒影子正在无声地蠕动。
正是黑风军的主力精锐,共计五万余人。
没有火把,没有号令,所有人开启静默状态,缓缓前行。
就连战马的蹄子上,都裹着一层棉布和稻草,踩在硬邦邦的土路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他们,是秦风手中最锋利的刀,目标直指金陵!
秦风骑在踏雪乌骓上,走在队伍的最中间。
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黑色铁甲,整个人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主公,这也太憋屈了。”裴元虎骑着马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门。
这对于是个大嗓门的裴元虎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俺俺都要憋疯了。”
秦风斜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前方那无尽的黑暗。
裴元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他突然发现,这种几万人行军却不发出一丁点动静的场面,比他在战场上听到的万马奔腾还要渗人。
这不像是一支由活人组成的军队,更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幽灵。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张无形的大网。
云裳并没有跟在秦风身边,她带着最精锐的黑风卫,撒出去了整整三十里。
这叫“梳篦式”清扫。
就像是用篦子梳头一样,把这方圆三十里内所有的活物,全都过一遍筛子。
“扑棱棱——”
一只灰色的信鸽,不知从哪个村头的树梢上惊起,扑腾着翅膀想要往南边飞。
也许是某个刘昱安插的暗桩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想要通风报信。
然而,那鸽子刚飞起来不到两丈高。
“休——!”
一支漆黑的弩箭,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残影。
“啪嗒。”
鸽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钉死在了路边的树干上,在那儿扑腾了两下腿,不动了。
树下的草丛里,像鬼魅一样钻出来一个黑衣人。
他拔下弩箭,把死鸽子揣进怀里,然后对着身后的黑暗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不远处的一个破败土地庙里,传来了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恢复了死寂。
类似的一幕,在这一夜里发生了无数次。
路过的行商被捂住嘴拖进了小树林;起夜撒尿的农夫被“请”回了屋里严加看管;甚至是刘昱花大价钱安插的几个王牌斥候,连黑风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就被抹了脖子。
云裳站在一处高岗上,手里把玩着几封刚刚截获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
“想给刘昱报信?”
“今晚,别说是鸽子,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过淮河去。”
她要把刘昱的眼睛和耳朵,彻底戳瞎堵聋!
与此同时,距离官道不远的一条废弃运河支流旁。
这里没有行军的队伍,却有着另一番令人震撼的景象。
几千个膀大腰圆的工兵,正赤着膊,在寒风中挥汗如雨。
河面上,停满了临时征用来的平底漕船,船上铺着厚厚的木板。
岸边,一门门狰狞的钢铁巨兽,正在被吊装上船。
那是神机营的宝贝疙瘩——红衣大炮,还有那种短粗胖的重型臼炮。
这玩意儿太重了,一门就有好几千斤,要是靠马车拉,走到金陵黄花菜都凉了,而且肯定会把官道压坏,留下明显的痕迹。
所以秦风这回玩了个水陆联运。
“一、二、起!”
工头压着嗓子喊着号子,声音低沉有力。
十几根粗大的麻绳崩得笔直,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门黑黝黝的红衣大炮缓缓离地,悬在半空,像是一头正在被驯服的怪兽。
“轻点!都给老子轻点!”
负责押运的王大山急得满头大汗,手里攥着块破布,生怕大炮磕着碰着发出声响。
“这可是咱们给刘昱准备的大礼,要是磕坏了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是大炮落在船板上的声音,船身猛地往下一沉,激起一圈涟漪。
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因为船板上早就铺了好几层棉被和稻草。
王大山松了口气,跳上船,爱怜地摸了摸冰冷的炮管,然后用一块巨大的油布把它盖得严严实实。
从外面看,这就是一艘运送粮食或者煤炭的普通货船。
谁能想到,这破旧的蓬布底下,藏着能轰碎城墙的真理?
这种船,在河面上排成了长龙,足足有几百艘。
它们没有点灯,顺着黑漆漆的河水,悄无声息地向南滑去,就像是一群在血管里流动的致命毒素,直逼刘昱的心脏。
天快亮的时候,大军终于抵达了预定的集结地点——淮河入江口北岸的一片芦苇荡。
这里是大雾最浓的地方。
秦风翻身下马,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脚。
裴元虎也跟着跳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支刚刚完成了一夜急行军的队伍,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那股子莽撞劲儿,反而多了一丝敬畏。
五万人啊!
一夜狂奔六十里,还要带着这么多重装备。
要是换了别的军队,早就累趴下了,或者是队伍散成了羊拉屎。
可眼前的黑风军呢?
到了地头,没人喊累,没人叫苦。
各营的校尉只是打了个手势,士兵们就立刻原地坐下,从怀里掏出冷硬的干粮,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就把兵器抱在怀里,靠在一起闭目养神。
整个过程,安静得让人害怕。
裴元虎突然明白了秦风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不仅仅是为了偷袭。
这是一种展示,一种只有工业化军队才有的铁血纪律。
“主公。”
裴元虎走到秦风身边,看着这满地的精兵,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
“俺老裴打了半辈子仗,以前觉得那是为了抢口饭吃,为了杀人痛快。”
“但今天俺才知道,啥叫真正的军队。”
“就冲这股子劲儿,别说刘昱那个怂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咱们也能把他捅个窟窿!”
秦风转过头,看着这个一脸憨相的猛将,笑了笑,递给他一块肉干。
“行了,别拍马屁了。”
“吃饱点。”
秦风指了指前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江面,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天快亮了。”
“刘昱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咱们得用大炮的声音,把他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