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的大火虽已熄灭,但空气中那股烧焦的味道,似乎渗进了每一块砖瓦缝隙里,久久不散。
城西的校场上,堆积如山的兵器正在被回炉。
那是刘昱的南军溃败时丢弃的,有顾家私兵的精良横刀,也有用来装饰门面的仪仗剑,更有无数折断的长矛和盾牌。
炉火熊熊,黑烟滚滚。
秦风站在炉边,被火光映得满脸通红。
庞德林站在他身后,眉头却拧成一个“川”字,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主公,虽然您在两军阵前割袍断义,但这世上的悠悠众口,最是难堵。”
庞德林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几天,城里虽然都在骂刘昱,但也有那一两个读死书的酸儒,在背地里嚼舌根。说说百善孝为先,哪怕长辈有错,晚辈也不该”
“不该怎么样?”秦风冷笑一声,捡起一把卷刃的南军战刀,随手扔进了沸腾的铁水里。
“嗤——”
红热的铁水翻滚,瞬间吞噬了那把刀。
“不该不管他们的死活?还是不该为了这满城百姓,得罪那两个老畜生?”
秦风拍了拍手上的铁锈,转过身,眼神比那铁水还要炽热,还要危险。
“军师,你觉得我会在乎那几个酸儒的屁话?”
“主公胸怀天下,自然不在乎。”庞德林苦笑,“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若是这‘不孝’的名声传遍天下,将来咱们收复江南,或是治理地方,总归是个污点。刘昱带走他们,不就是为了恶心咱们吗?”
“恶心我?”秦风看着那沸腾的铁水炉,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他想恶心我,那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遗臭万年。”
秦风指着那通红的熔炉,声音冰冷如铁:
“传令工匠,把这些南军留下的破铜烂铁,全部给我熔了!”
“既然他们跑了,没法在菜市口砍头。”
“那我就给他们塑个像,让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雒阳城里!”
三日后。
雒阳城最繁华的菜市口广场,此刻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数万名刚刚经历了战火洗礼、家破人亡的百姓,黑压压地挤在这里。
他们的眼中带着血丝,带着仇恨,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央那个被红布盖着的巨大物件。
“那是什么?”
“听说秦王要在咱们雒阳立个碑!”
“立碑?给谁立碑?”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沉重的号角声响起。
秦风一身素缟,没有穿铠甲,而是穿着祭奠亡灵的粗布麻衣,缓步走上高台。
在他身后,矗立着一座刚刚竖起的巨大石碑。
碑身如剑,直插云霄。
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密密麻麻、用鲜血般的朱砂刻下的名字。
那是黑风军在攻打虎牢关,在雒阳救火中牺牲的将士,也是在这场浩劫中无辜惨死的百姓代表。
“乡亲们。”秦风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悲凉的肃穆。
“这块碑,是给死人立的。是给那些为了保护这座城,为了咱们能活得像个人样,流干了血的兄弟姐妹们立的!”
“他们是英雄!是大乾的脊梁!”
台下,无数百姓开始抽泣,继而变成嚎啕大哭。
谁家没有死人?谁家没有在这场战乱中流过血?
“但是!”
秦风话锋一转,眼中的悲凉瞬间化为凌厉的杀气。
“英雄流血,奸佞却在逍遥!”
“那个把雒阳烧成废墟的刘昱跑了!那个助纣为虐、认贼作父的秦牧云跑了!那个不知廉耻、卖弄风骚的李月娥也跑了!”
“他们在大江对面,在温柔富贵乡里,喝着美酒,笑话咱们是傻子!”
“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畜生!”
群情激奋,怒吼声震动天地。
“既然不答应,那咱们就给他们立个规矩!”
秦风猛地走到高台前方,抓住那块巨大的红布,用力一扯!
“哗啦——!”
红布滑落。
露出了三尊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铁像!
全场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爆发出了更加猛烈的惊呼声。
那三尊铁像,铸造得栩栩如生,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得入木三分!
左边一尊,是个老头。
他赤着上身,瘦骨嶙峋,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膝跪地,脑袋低垂,脸上那一副谄媚、畏缩、贪生怕死的五官,被工匠刻画得淋漓尽致。
正是秦牧云!
右边一尊,是个女人。
她衣衫不整,袒胸露乳,同样反剪双手跪在地上,但她的脸却仰着,五官扭曲,透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淫邪与刻薄。
正是李月娥!
最后一个,自然就是刘昱。
这三尊铁像,就这么并排跪在那里。
而他们跪的方向,正对着那座高耸入云的英烈纪念碑!
“刘昱,秦牧云,李月娥!”
秦风指着那三尊铁像,声音如雷霆炸响。
“你们不是想荣华富贵吗?好!我成全你们!”
“我要让你们世世代代,跪在这里,跪在这些被你们害死的冤魂面前,跪在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里!”
秦风拔出横刀,在那三尊铁像前的石座上,‘唰唰唰’刻下了四个大字——国贼家耻!
“从今往后!”秦风转身,面向万民。
“凡我大秦子民,路过此地者,皆可唾之!骂之!击之!”
“我要让这天下人都知道,哪怕是亲爷爷,哪怕是长辈,只要背叛了国家,背叛了百姓,这就是下场!”
“好!”
“砸死这两个狗贼!”
百姓们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无数人冲上来,烂菜叶、臭鸡蛋,甚至是从地上抠出来的泥巴和石块,雨点般地砸向那两尊铁像。
“呸!老畜生!还国丈?你也配!”
“贱货!不要脸的骚狐狸!”
一个没了儿子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上前,一口浓痰狠狠地吐在了秦牧云的脸上,然后放声大哭。
高台之上。
庞德林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太狠了。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狠一万倍!
杀人不过头点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这铁像一立,那就是永世不得翻身!
只要这铁像还在一天,刘昱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就是无耻的代名词。
他们哪怕在江南活着,只要一想到北方有两尊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铁疙瘩,正跪在闹市口被人吐口水,恐怕睡觉都会被吓醒!
这不仅仅是羞辱。
这是把旧时代的愚孝和宗族特权,狠狠地钉死在耻辱柱上!
从今天起,再也没人敢拿孝道来压秦风了。
因为在大义面前,亲情一文不值!
秦风站在喧嚣的人群之外,看着那两尊渐渐被污秽覆盖的铁像,眼神冷漠。
“黑风卫听令。”
“属下在!”云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把这里的画像画下来,印成报纸,给我发到江南去。”
“让他们三个亲眼看看,他们在北方有多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