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的日子艰苦而充实,新兵们的精神面貌在严格的训练和充足的给养保障下,发生着脱胎换骨的变化。更让他们心无旁骛、士气高涨的,是来自守望山脉家中的消息。
随着通往山脉内部的道路被逐渐清理,一些胆子大的家属或是同村的乡邻,带着新收获的土豆、腌制的肉干,跋涉来到西部要塞外围,只为了给自家孩子捎个口信,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狗蛋!家里都好!地里的苗出得齐整,殿下派人分发的口粮也到了,爹娘让你别惦记家里,好好跟着殿下打兽人!”一个黝黑的汉子隔着栅栏对里面一个年轻新兵喊道。
那叫狗蛋的新兵眼框瞬间就红了,紧紧握着手中的步枪,重重点头:“告诉爹娘,我省得!一定多杀兽人,绝不让它们再踏进咱们的地界!”
类似的情景在营地周围时有发生。家书万金,这些朴实的口信比任何动员都更有力量。
战士们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西部要塞这一座孤城,更是身后那片刚刚属于自己的、充满希望的田地,是家人不再挨饿受冻的未来。
这份沉甸甸的感激与守护之心,化作了对凯瑟琳近乎盲目的忠诚和更加克苦训练的动力。
为了进一步激发士气,明确战斗目标,凯瑟琳采取了和在北林城时相同的策略,在军营中组织观看戏剧。
没有华丽的舞台,只是在校场中央用木板临时搭了个台子。演员是几个口齿灵俐、有些表演天赋的士兵和军官,剧情也简单直接、再现兽人历次入侵时烧杀抢掠的暴行。
戏剧开场,是农夫在田地里辛勤耕作,妻子送来饭食,孩童嬉戏玩闹的和平景象。紧接着,兽人狼骑兵冲杀而来,焚烧房屋,屠杀村民,将幸存者用铁链锁起驱赶,舞台上“尸横遍野”,扮演兽人的士兵发出狰狞的狂笑。
一幕幕惨剧在眼前上演,尤其是演到兽人抢走粮食,将一个哭泣的孩童扔进火堆,而扮演母亲的演员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时,台下观看的新兵们呼吸粗重了,眼睛瞪得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杀了它们!为死去的乡亲报仇!”台下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
瞬间,群情激愤!
“报仇!报仇!”
“杀光兽人!保卫家园!”
怒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校场,上万人的愤怒汇聚在一起,声震云宵,连城墙上的垛口似乎都在颤斗。
许多战士流下了悲愤的泪水,他们从戏剧中看到了自己祖辈、父辈可能遭遇过的苦难,更坚定了绝不能让悲剧在自己用生命换来的自由土地上重演的决心。
凯瑟琳和赛达尔站在校场边缘的一座了望塔上,静静地旁观了这一切。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传来,赛达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习惯于冷静理性的魔法世界,对这种强烈的情感宣泄感到些许不适,但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原始的、
被引导的愤怒所蕴含的力量,惊人无比。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凯瑟琳,年轻的公主殿下神情平静,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殿下,”赛达尔忍不住开口,声音在怒吼的馀波中显得有些微弱,“您点燃了一把火。”
凯瑟琳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台下那些激动不已的战士们,缓缓说道:“赛达尔大师,民众并非无知无觉的草木。他们懂得谁给了他们活路,谁断了他们的生路。我不过是把他们心中积压的恐惧、仇恨和对未来的希望,引导到一个明确的方向上去。”
“这把火,烧掉的是懦弱和迟疑,燃起的是勇气和决心。我们要对抗的是凶残的兽人,没有比保卫家园”更纯粹、更强大的动力了。”
赛达尔沉默了片刻,看着台下那些原本在他眼中不过是“乌合之众”的农夫,此刻眼中燃烧着同仇敌忾的火焰,那是一种连高阶魔法都无法轻易赋予的坚定意志。
他回想起凯瑟琳到来后的一系列举措:分田释奴、发放武器、精神动员,每一步都精准地抓住了人心,将散沙凝聚成了磐石。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存在的些许疑虑,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他向着凯瑟琳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叹服:“殿下深谙人心,手段高超。我现在终于明白,您所创造的,不仅仅是一支军队,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基石。我,赛达尔,以及我的同僚,愿意追随殿下,见证这个新时代的到来。”
凯瑟琳这才转过头,对赛达尔露出一个淡淡的、却充满力量的微笑:“那么,大师,就让我们一起,用胜利为这个新时代奠基吧。”
校场上的怒吼声渐渐平息,但那股被凝聚起来的、如同熔岩般炽热的战意,却已在西部要塞弥漫开来,只待一个命令,便将如洪流般冲向兽人平原。
日复一日的训练,动员,让所有的战士们时刻准备着。
校场上激荡的战意在凯瑟琳一声令下,化作了钢铁洪流,涌出了西部要塞那巨大而斑驳的闸门。
这一天,注定将被加载史册。
距离上一次王国军队主动踏出西部要塞,进军兽人平原,已过去了整整百年。
百年前的惨败,如同沉重的枷锁,禁了王国向外扩张的勇气,使得西部要塞从进取的支点变成了纯粹的防御壁垒。
而今天,在凯瑟琳的旗帜下,这支由自由民组成、装备着异界武器的军队,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踏上了这片被视为禁忌的土地。
凯瑟琳留下了两千较为沉稳的新军和必要的守城器械,交由一名心腹军官负责留守。
她亲自率领八千主力,携带着充足的弹药给养,踏入了广袤而荒凉的兽人平原。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带上了西部要塞仅存的八名三环魔法师,包括赛达尔在内。
这一举动,既有借助他们强大魔法力量增强军队战力的考量,也未尝没有将他们置于眼皮底下,防止这些新近归附、其同僚刚被凯瑟琳亲手杀戮过一遍的魔法师们,在后方生出事端的警剔。
同时,西部要塞内所有伤势痊愈、具备战斗力的五百馀名魔法骑士也全员随行,作为一支重要的突击和应急力量。
大军迤逦而行,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历史使命感的气氛。
许多新兵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渐渐在视野中缩小的西部要塞轮廓,那是他们熟悉的世界的边界。
而前方,是无垠的、点缀着枯黄草甸和峋怪石的陌生土地,天空似乎都变得更加晦暗压抑。
斥候被远远地撒了出去,警剔着任何风吹草动。行军数日后,前锋部队终于在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遭遇了第一个兽人部落。
这个部落规模不大,以粗糙的巨石和兽皮帐篷构成聚居地。当人类军队的身影出现在地平在线时,部落中立刻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
出乎凯瑟琳和大多数军官的意料,这些兽人并未选择固守或逃窜,反而在短暂的混乱后,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挥舞着骨棒、石斧和少量粗糙的铁器,嚎叫着主动发起了冲锋!
“准备战斗!各百人队按训练展开!魔法骑士护住两翼!”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新兵们看着那些皮肤呈绿褐色、肌肉虬结、獠牙外露的兽人如同潮水般涌来,初次面对这种场面,难免有些紧张,呼吸也变得急促。
但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自动步枪,回忆着训练中的每一个步骤,在军官的喝令下,迅速组成了一道道战列线。
兽人队伍中,几名身上涂抹着诡异油彩、手持骨杖的祭祀跳动着,吟唱着含糊不清的咒文。
一股淡红色的光芒笼罩在冲锋的兽人战士身上,他们的肌肉似乎更加鼓胀,双眼泛红,速度也快了一分。这是部落祭祀的群体战力强化术法,足以让普通兽人战士变得狂悍无比。
若在百年前,面对如此狂野的冲锋,人类的重甲步兵方阵恐怕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稳住阵线。但今天,情况已然不同。
“开火!”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前排士兵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而清脆的枪声瞬间打破了平原的寂静,取代了兽人的嚎叫,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炽热的金属弹丸形成一片死亡风暴,迎面撞入兽人的冲锋队列之中。
强化术法或许能让兽人力气更大,速度稍快,但并不能让他们的血肉之躯抵挡子弹的穿透。
冲在最前面的兽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上爆开一团团血花,惨叫着栽倒在地。后续的兽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接踵而至的弹雨成片扫倒。
兽人狂野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他们简单的头脑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类只是远远地举着奇怪的“棍子”,就能让勇猛的战士如此轻易地倒下。
少数冲得较近的兽人,试图投掷短矛或飞斧,却大多被后排精准的点射击杀。
战斗几乎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自动步枪持续不断地喷吐火舌,手榴弹也在兽人较为密集的地方炸开,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那几名试图再次施法的祭祀,更是被重点关注,几名神枪手在赛达尔法师一个小范围“精准术”的辅助下,轻易地将其狙杀。
不到半个小时,这场遭遇战便结束了。
开阔地上留下了数百具兽人尸体,而人类军队方面,仅有数人因流矢或投掷武器受了轻伤。
士兵们看着眼前狼借的景象,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胜利,如此干脆利落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他们的信心。
原来,那些曾经被视为梦魔的兽人,在殿下赐予的武器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凯瑟琳骑在战马上,冷静地巡视着战场。三环魔法师赛达尔在她身旁,看着士兵们熟练地打扫战场忍不住感叹道:“殿下,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这种武器、确实改变了战争的形态。个体勇武和低阶的术法,在如此密集的火力面前,显得毫无意义。”
凯瑟琳微微颔首:“这只是开始。我们要让兽人明白,属于他们肆意横行的时代,结束了。”她抬头望向平原深处,目光坚定,“继续前进!”
军队稍作休整,埋葬了同伴,便再次开拔,带着初战告捷的锐气,向着兽人平原的腹地,稳步推进。这场不算大战的遭遇战,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必将惊动这片土地上更多、更强大的存在。
初战的胜利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八千新军士气大振。
他们继续向着兽人平原深处推进,沿途又扫荡了几个规模更小的聚居点,过程几乎都是第一战的翻版、兽人悍不畏死地冲锋,然后在自动步枪构筑的死亡之网前成片倒下。
士兵们最初的紧张早已被自信取代,他们开始熟练地运用交替射击、侧翼包抄等战术,将凯瑟琳传授的、配合新式武器的战法运用得越发纯熟。
这支军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一群拿起武器的农夫,蜕变为真正的杀戮机器。
然而,人类军队大规模进入兽人平原的消息,终究是无法完全封锁的。荒原之上,并不只有尘土和枯草。
高高的天际,几个黑点盘旋着,那是兽人驯养的猎鹰。
它们锐利的眼睛将地面上那支庞大、纪律严明且装备奇特的人类军队的行踪,尽收眼底。其中一只毛色深褐的猎鹰振翅高飞,向着平原深处一个规模宏大的部落飞去。
这个部落的帐篷由厚实的巨兽皮制成,周围竖立着大量像征力量与杀戮的图腾柱,中央甚至有一座用巨石和泥土垒砌起来的简陋神庙。
这里正是“血爪部落”的领地,而其大祭司,正是格罗姆、那位在上次西部要塞攻防战中,亲眼目睹因为凯瑟琳凭借异界武器扭转战局,最终导致兽人联军惨败溃逃的当事人。
猎鹰落在神庙外专用的架子上,发出急促的鸣叫。
一名伺奉的兽人祭祀急忙上前,仔细聆听着猎鹰传递的信息,随即脸色大变,快步冲入神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