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寂静矗立,其上星河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气息。石碑上的“阵理之心”四个古字,更是如同谜题,悬在每个人心头。
丰泽川绕着巨门缓缓踱步,手中的机关罗盘被他催动到极致,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罗盘表面明灭闪铄,试图捕捉门上能量光点的运行轨迹。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行,”他最终停下脚步,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能量流转太复杂了,并非固定循环,而是仿佛拥有生命,在不断变化、推演。强行推算,耗尽心力和时间也未必能成。阵理之心”,恐怕不是指外部的规律,而是某种内在的共鸣。”
“内在共鸣?”李硕疑惑地重复。
云别尘静静凝视着门上的星河,她的神识在灵魂渐渐与林秋绑定之后,越发空明澄澈,最近发现就连修炼时的悟性,貌似都增长了许多,对能量的感知也越发敏感。
她能感觉到,那些光点并非杂乱无章,它们遵循着一种极其深奥、近乎“道”的轨迹在运行,充满了创造与演化的意蕴。这并非杀阵,更象是一种考验,一种对“理解”与“契合”的甄别。
“或许,并非要我们完全仿真,”云别尘清冷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是需要引动自身灵力或神识,以特定的方式,去触动”这扇门,证明我们理解了其内核的理”。”
丰泽川眼睛一亮:“有道理!就象对暗号,不需要知道对方全部的秘密,只需要给出正确的回应”!”他再次看向罗盘,目光灼灼,“这能量流转,虽变化万千,但其内核驱动,似乎是一种,高度凝聚的演化”与平衡”之力。”
他尝试着伸出手,将自身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门上的一个光点。那光点微微一亮,随即迅速黯淡下去,门上的星河流转甚至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仿佛在排斥这种生硬的介入。
“不对。”丰泽川立刻撤手,脸色更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墨辰,忽然低声开口:“它的流动,象不象一种呼吸?”
众人一愣,下意识地再次仔细看去。经他提醒,那星河光点的明灭、轨迹的细微调整,仔细感受之下,竟真的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悠长、古老,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呼吸,生命节奏。”丰泽川喃喃自语,猛地看向云别尘,“云仙子,这一路之上我便发现,你道心通明,最能感知万物气机。这阵理之心”,或许需要的是与之同频的生命气息”,而非单纯的灵力仿真!”
云别尘眸光微动,虽然丰泽川将她与林秋灵魂绑定之后的变化,理解为了道心通明,但她却明白了丰泽川的意思。
于是云别尘缓缓闭上双眼,彻底放开了神识,不再去试图解析那复杂的轨迹,而是用心去感受那浩瀚星河背后所蕴含的“意”。
那是一种包容万象、演化天地的意志,是创造,也是规则。她仿佛看到了星河的诞生与湮灭,看到了无数齿轮咬合推动世界的运转。
渐渐地,她身上的气息变得缥缈起来,与周围那滞涩的信仰之力似乎不再冲突,反而隐隐有了一丝奇异的交融。她并未借用林秋的力量,而是纯粹依靠自身的天人感悟,去贴近这座古老宫殿的“心跳”。
她伸出纤纤玉指,并未注入丝毫灵力,只是以指尖轻轻虚点向门扉中央,那片星河最深邃、光芒似乎最为内敛的局域。
没有光华大作,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
在她指尖触及的刹那,门上的整条星河仿佛骤然静止了一瞬。紧接着,所有的光点以她的指尖为中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柔和而璀灿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那些原本缓慢流转的光点仿佛被注入了活力,流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变得欢快而有序!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鸣响回荡在每个人心间。
巨大的青铜门扉,在无数双惊愕、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伴随着沉重而悠远的机括运转声,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的,并非预想中的信道景象,而是一片柔和、纯净的白光,让人无法看清其后究竟是何物。
门,开了。
并非依靠蛮力,也非完全依赖机关算计,而是凭借云别尘那与阵法内核意志的刹那共鸣。
丰泽川长长舒了口气,看向云别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正的钦佩:“云仙子,佩服。”
墨辰看着那开启的门缝,沉默的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波澜。
李硕等人更是激动不已,终于看到了离开这该死迷宫的希望!
“走吧。”云别尘收回手指,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刚才那片刻的共鸣对她心神消耗不小。但她没有丝毫尤豫,第一个迈步,踏入了那片白光之中。
丰泽川紧随其后。
墨辰、李硕以及其他幸存下来的修士们,也怀着忐忑与期待,依次走入。
当最后一人进入后,青铜巨门再次无声无息地闭合,门上的星河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光芒散去,脚踏实地之感传来,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包括云别尘和丰泽川在内,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失语。
他们并未出现在预想中的宫殿深处,也非什么传承秘室,而是置身于一片无比广袤、看不到边际的平面之上。
这平面由一块块巨大无比、如同玉石般温润却又坚硬无比的方格构成,方格之间是深不见底的幽暗鸿沟,隐约有混沌气流涌动。他们此刻,就站在其中一块方格之上。
而更让他们心神剧震的是脚下的“景色”,他们刚刚历经千辛万苦才闯出的那座宏伟宫殿,此刻正静静地矗立在、他们脚下的方格之上!
不,不仅仅是他们出来的这座宫殿。
放眼望去,在这无边无际的棋盘之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无数类似的“宫殿”!
这些宫殿形态各异,有的如剑锋直刺,有的如宝塔层叠,有的如古树盘根,有的则完全由水流或火焰构成。
但它们此刻,都如同孩童的玩具、案头的摆件,被随意放置在这一块块巨大的方格之上。
他们刚刚经历的生死考验,险死还生,竟然只是发生在这棋盘之上的一枚“棋子”内部?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与渺小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这、这是。。。”李硕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丰泽川脸上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殆尽,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投向棋盘的“边缘”之外,瞳孔骤然收缩。
“看那边!”
顺着他的自光望去,在棋盘一侧那混沌虚无的“边界”之外,隐约可见一个无比巨大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张石座,石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因为距离极其遥远,且那身影实在太过庞大,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身影仿佛穿着一袭古老的袍服,头颅微垂,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石座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则虚悬于棋盘之上,似乎在下棋的某个瞬间凝固。
但所有人都能清淅地感觉到,那巨大的身影身上,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只有一种浩瀚、古老、以及,死寂。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即便那威压的主人已然逝去不知多少岁月,依旧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过来,让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滞,灵魂都在颤斗。
“那是、这座洞府的主人?”一个散修颤声问道,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恐怕、是的。”丰泽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死死盯着那巨大的古老尸体。
“陨落于洞府内的大神通者,竟然还保留着尸身。怕是谁也想不到,所谓洞府演化的秘境,实际上竟然是一副棋盘?”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从他们踏入洞府开始,所经历的一切,山川河流、云海岛屿、禁制阵法、宫殿试炼,竟然全都在这一副棋盘之上!
他们如同棋盘上的蝼蚁,在棋子内部挣扎求生,却不知整个棋局的宏大与自身的渺小。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众人。
就在这时,周围接二连三地亮起光芒。
一道道身影从附近其他那些“宫殿棋子”中被抛射出来,落在相邻或相隔不远的玉石方格之上。这些身影服饰各异,有的狼狈不堪,有的气息强横,有的惊魂未定,有的则迅速警剔地打量四周。
他们看到了身着玄天宗、天机阁、青云剑宗、万象宫、玄丹阁等五大宗门服饰的弟子,也看到了更多如同他们一般、来自不同小宗门或干脆是散修的修士。
惊呼声、抽气声、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此起彼伏地从这些新出现的人群中传来。显然,所有人都被这棋盘的真相所震撼。
“不止我们、所有通过宫殿试炼的人,都被送到了这棋盘上!”李硕惊呼道o
云别尘仰望着那具古老的尸体,清冷的眸子中也充满了震撼。她能感受到那尸体中残留的、哪怕一丝也足以崩天裂地的力量馀韵,也能感受到这整个棋盘空间所蕴含的、远超她理解的法则之力。
这股法则之力,让她想到了借用林秋力量时,所使用的那股【终末】的力量,两者之间竟是如此的相似。
【终末】同样也是一种法则,是与眼前的棋盘,完全不同的法则。
区别只在于,她现在能够借用的力量还很微弱,所以发挥出的力量,远不如眼前所见这般宏大。
一念及此,竟让她对林秋越发敬畏了起来。
“我们、我们该如何出去?”不远处的方格中,一名青云剑宗的女弟子声音带着哭腔,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绝望。
身处棋子之内,尚可查找宫殿出口。但身处棋盘之上,放眼望去皆是虚无混沌,棋局之外便是大神通者的尸体,出路何在?
“棋盘自有棋盘的规则。”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却带着一丝探寻,“既然将我们从棋子”中抛出,置于此地,必然有其用意。或许、棋局还未结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嗡——”
棋盘中央,那片最为空旷的局域,忽然亮起了柔和而磅礴的光芒。光芒之中,一道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虚影开始迅速浮现、凝聚。
有身披铠甲的持戈武士,有驾驭法宝的修士,有狰狞咆哮的巨兽,有仙风道骨的丹师,有符文缭绕的阵师。
它们分列两方,落在棋盘特定的格子上,散发出强弱不等、但都令人心悸的气息。
一方虚影的气息堂皇正大,带着秩序与规则的味道;另一方则诡谲混乱,充满了疯狂与混乱的意蕴。
与此同时,所有被从“宫殿棋子”中抛出的修士脚下,他们所站的玉石方格,都微微亮起了光芒,并与棋盘中央的某些能量虚影,主要是那代表“秩序”一方的虚影,产生了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是、要我们,代替这些虚影,继续这盘未下完的棋?”丰泽川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当前的处境,他的声音也引起了周围其他队伍领头者的注意。
他们不是旁观者。
他们本身,已经成为了这盘由大神通者缔造、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棋局中,最新投入的、活棋子!
而执棋者,一方是那已然逝去、端坐于棋盘之外的古老存在。
另一方、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是这棋盘自身蕴含的意志?还是另一位对弈者留下的后手?
没有人知道答案。
但所有抵达此地的幸存者都明白,想要离开这棋盘,恐怕唯有遵循棋局的规则,走下去,直到终局。
新的恐惧,新的迷茫,以及一丝被卷入万古棋局的宿命感,在每一个幸存者心中疯狂蔓延。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棋盘中央,那些等待着他们去扮演、去战斗的“棋子”虚影。
来自不同势力、彼此之间或许还有仇怨的人们,此刻却不得不面对同一个莫测的前路,以及即将到来的、可能决定生死的决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