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人一直在敲我家的门————”
电话里少女的虚弱嗓音传到耳边,松枝淳嘴里的多汁柿肉很快失去了香甜的味道。
“有人在敲门吗?什么身份?”
他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柿子,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偶象小姐看了过来。
“说是nhk的工作人员,让我缴费————”
山见茉季的声音在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喘息明显,有些失真。
“但是我说我没有电视,他们还是不肯走,非要进来看看。”
男生站起身,“nhk吗?倒是有可能。”
“但是都这个点了,为什么会有nhk的人上门————”
少女疑问的语气有些无力,松枝淳眉头皱起。
“你身体不舒服吗?”
“恩————有些热、有点头晕。”山见茉季似乎是在另一边点头。
“我按你说的做了,可是好象来不及了————”
她弱弱地解释着,敲门声恰好又响了起来。
“小姐,我们只是想进屋确认一下,按照《放送法》规定————”
“————”电话里的少女沉默了一会,随后小声说。
“淳君,我有点害怕————”
她的声音显得无助而徨恐,松枝淳在偶象小姐的注视下回到自己的卧室,又拿着一根金属球棒走了出来。
“门外不只一个人是吧。”
“恩、一男一女。我用猫眼看了,他们手里倒是没有武器什么的。”
“那你等我过来。”
山见茉季没有拒绝,而是发出如释重负的气声。
“好”
“我先出门,待会再打给你,你要是感觉不清醒或者有什么其他情况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
暂时挂掉电话,松枝淳打开打车软件向玄关走去,来栖阳世从沙发起身,跟在他身边。
“松枝要去干什么?”
“学姐好象被nhk的人找上门了,我去看一下。”
“——”偶象小姐眨了眨眼,“我和你一起?”
“算了吧。”男生瞥了她一眼,“虽然大概率是nhk,但是如果是冒充上门的就危险了。”
“来栖待在家里,如果我一小时内没给你打电话,你就打给望月。”
少女有些不放心,“那你还一个人去?”
“我心里有数。”松枝淳把手里的球棒抡了个棍花,发出呼呼声响。
“而且我比你强。”
来栖阳世伸长脖子,看着他拿上雨衣走出大门。
“那你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哦——
在楼梯上披上雨衣,男生走出公寓时,叫来的的士正好停在路边—一他抱着球棍坐上车,司机多看了他两眼。
“麻烦开快点。”
司机大叔没有多说话,确认过手机上的地址并不是什么治安混乱的地带,才轰出一脚油门。
车窗上的雨线被吹得斜向流淌,松枝淳把球棒靠在座位旁,给山见茉季拨回电话。
学姐很快接通,“松枝同学?”
“他们还在你家门口吗?”
电话里沉默了一小会,男生听见走向玄关的脚步声。
“刚刚好象走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他们会不会、是在门外的死角等我?”
少女忧心忡忡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鼻息声,松枝淳可以想像出学姐现在晕晕乎乎的状态。
“没事,学姐就在屋子里别出来就好了,我待会就到。”
“恩————你还挂电话吗?”
“不挂了,学姐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我说。”
“其实也没有————”山见茉季尴尬地笑了笑。
“我现在脑子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该想什么。”
“没事,你确认门还锁着,就上床休息好了。”松枝淳看了眼驾驶座前的仪表盘,司机师傅有在努力加速。
“恩,我刚刚就在床上躺着的。”少女的脚步声向室内走去。
“我就是感觉如果能听见淳君的说话声,比我一个人要安心一点————”
“那我多说点话。”
松枝淳看着车头前方被两道灯光照亮的雨幕,先让状态不好的学姐安定下来是最重要的。
“唔嗯————”
手机听筒里传来衣被的声,少女应该是钻进了被窝里,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外面雨好象不小————我待会要去接淳君吗?”
她梦吃般的话语让车上的男生忍不住笑了笑,“你可千万别出来,在床上躺着就好。”
“好————”少女含糊不清地回答,呼吸声很快变得平缓。
松枝淳没有挂断电话,只是一边听着学姐的呼吸,一边看着车辆前方灯光漫溯的马路。
的士很快进入中野区的范围,男生又握紧手边的球棒,斜落的雨丝再次直直垂下时,车窗外已是他所熟悉的建筑。
“非常感谢。”
付过高昂的车费,松枝淳戴上雨衣的兜帽,提着球棒推开车门。
毫不尤豫地钻进小巷,径直走向不远处低矮小楼的建筑阴影,男生随手甩了甩手里的金属球棒——被击碎的水光在夜色里一闪而逝,留下球棍的破风声响。
在全面禁枪的日本,他的体能配合手里的三十寸铝合金球棒,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更何况自己是有备而来————他走到公寓楼下,对通话中的少女说。
“学姐?”
“————嗯?”
“我已经在楼下了,电话我先挂了,待会就上来。”
“啊?好——”听筒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山见茉季准备下床了。
“淳君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挂掉电话,松枝淳在一楼走廊上踏了两步,抖落身上的雨滴,随后悄无声息地摸上楼梯。
夜间常亮的楼梯间里并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直到他走上四楼,恰好有一对男女的声音从楼上载来。
“501的合同签好了,我们再去四楼那户一"
下楼的两人声音顿住了—一楼下转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身材高大的男人披着黑色的雨衣,面容模糊在帽檐下,他手里握着根金属球棒,闪铄着点点寒光。
抱着文档夹的两人自觉地停下脚步缩进拐角里,小心翼翼地看向停在楼梯下的可疑人士。
“————”松枝淳同样站在转角处没动。
抬头看向隔着一段楼梯的男女,他甩了甩手里的球棒,举重若轻的动作象是挥着木棍。
“是的!”男人把同伴挡在身后,抱着厚厚的文档夹弯腰鞠躬。
“我们是nhk的业务员,按照《放送法》规定——”
“不用跟我说这些。”男生打断了他的话,“过来给我看看你们的证件。”
也就是提前听到了两人的聊天,让松枝淳比较相信他们的身份一不然按他的计划,应该是发现两人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用球棒先限制住行动,不给他们可能的掏武器时间。
“好的,您稍等————”
男人和身后的女人交流了两句,随后把文档夹交给她,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工牌,一步步走下楼梯。
松枝淳举起球棒指向他,“这个距离就行了。”
男人停下脚步,避开指着自己的金属球棒,把工牌举在胸口。
先不提证件是不是伪造的,起码人脸相符,工牌信息也跟他之前接触过的nhk
人员相似,男生点了点头。
“你退回去,她的呢?”
男人一边后退一边打量下方的身影一如果不是楼梯间里亮堂堂的,他可能要怀疑这根球棒上滴的是什么其他液体————
“先生,我们不是冒充nhk的可疑人士,您能先把球棒放下吗?”
松枝淳不为所动,直到女人走到自己身前出示过工牌,他才放下球棒,面对两人走进四楼走廊。
“404那户没有电视,也没有能接受nhk节目的设备,你们不用过去了。”
“好的好的————”
两位nhk的业务员慌张地走下四楼,男生却提着球棒跟在两人身后—一他们的脚步更加快了。
“还有,关东地区之前有可疑人士假冒nhk和政府雇员,你们要是不想被正当防卫”,就不要对住户死缠烂打的。”
下楼的男人回头望了望,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们会注意的————”
一直把两人送出一楼,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幕里,松枝淳才转身上楼,给学姐发去确认安全的消息。
回到四楼时,走廊尽头的大门正好也打开了一看着扶着门框探出脑袋的少女,男生挥了挥手里的球棒。
“没事了,应该是nhk的业务员没错。”
“吓死我了————”山见茉季扶着门边松了口气,“谢谢松枝同学。”
走到门口,松枝淳才发现少女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即使背对着屋内的灯光,她脸上的红晕也依然明显。
“学姐发烧了?”
“可能吧————”她愣愣地看着男生走进玄关、带上大门。
“我给你拿拖鞋。”
“不用。”松枝淳挡住她弯腰的动作,“你穿得这么少,赶紧回床上躺着。”
他的语气有些强硬,山见茉季反而觉得甜蜜,她顺从地点了点头,乖乖向卧室走去。
把金属球棒靠在角落放好,脱下身上的雨衣,男生反锁好大门,一边给来栖阳世拨去电话,一边打开鞋柜。
他熟悉的布拖鞋被放在了最底下,取而代之的是三双棉拖。
“喂,松枝?”偶象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那儿没事了?”
“没事了,应该就是nhk上门收费的,比较烦人。”
松枝淳盯着鞋柜里的棉拖鞋——一双粉粉的纯色,一双抹茶绿、上面画着可爱的鹦鹉,一双深海蓝、上面是憨态可掬的小熊。
应该是这双吧——————他拿出那双蓝色的棉拖换上。
“既然没事了,那松枝可以回来了吧?”
“得再等等。”换上拖鞋的男生走进客厅,“学姐应该是感冒发烧了,我先留下来看看。”
“感冒发烧?”来栖阳世的声音大了点。
“你不会照顾着照顾着、就到床上去了吧?”
“不会————”松枝淳语气无奈,“只是她一个人住,我看看会不会恶化什么的。”
“你放心好了,我今晚肯定回家睡觉。”
“必须得回来哦?而且不能太晚!”偶象小姐警剔地说。
“要是过了十二点还没回来,我就打电话摇望月去找你!”
男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还不到九点。
“行。”
少女这才挂掉了电话,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灶台窗外浙渐沥沥的雨声。
松枝淳在客厅站了两秒,看了看靠墙的被炉和围着它的两张榻榻米软椅,才推开卧室虚掩的门。
男生首先看到的是拉紧的窗帘,更加清淅的雨声隔着它响起。
嵌在墙角的桌上放着合上的笔记本计算机和一些化妆品,满是少女的生活气息。
细微的呼吸声从另一边传来,松枝淳转过头,山见茉季躺在床上,一角的被褥并不整齐—一应该是她迷迷糊糊上床时没有注意。
男生走到床头,少女的面容在他眼前放大,学姐闭着眼睛,似乎是在这短短几分钟里睡了过去。
山见茉季睡颜恬静,只是脸颊上的酡红显出几分病态,细细的眉也不时轻颤一下——她的睡眠显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安宁。
看来她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松枝淳看了看床头披散的黑发,把手指探到少女鼻尖。
灼热的鼻息扑在他食指上,男生收回手,看着学姐皱起温婉的眉、闭着眼睛咳了两声。
应该是病毒早就潜伏,加之不注意保暖和受到惊吓,病情才发展得这么快。
看着面露不适的少女,松枝淳想了想,又把手背贴在她额头上。
果然也是烫得很。
不知道吃了药没有————男生回忆了下,客厅和卧室里都没见到药品的痕迹。
他移开手背,学姐原本放松些许的眉眼又皱紧了—一少女下意识伸出骼膊,握住男生的手。
山见茉季睁开双眼,迷迷朦蒙地看向靠在自己床头的男生。
她眼里先是流露出意外的欣喜,随后又化成楚楚可怜的乞求。
少女攥紧自己握着的手,从被窝里探出身体,想要拉近和心上人的距离。
山见茉季仰起脸颊,眼角和睫毛沾着一点晶亮的泪花。她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卑微又软弱地开口。
“淳君,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