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通道口,脚没动。
倒计时还在跳:09:42。掌心那点温热还没散,像一块烧到一半的炭,贴着皮肤闷着火。左眼银光自动亮着,视野里数字一格一格往下掉。我盯着那扇木门,门框上的划痕和小时候家里的一模一样。摇篮曲还在响,断断续续,从门缝里漏出来。
我想抬脚。
地面突然晃了一下。
不是震动,是平的。脚底下的数据流像水一样泛起波纹,一圈圈推开。我后退半步,手撑住墙。墙是虚的,碰上去只有一层凉意。就在这时候,一艘船浮了上来。
纸折的。
由作业本叠成,边角卷着,像是被水泡过又晾干。船头坐着一个人。他穿着旧工装,袖口磨得发白,领子上别着一枚褪色的校徽。我看清他脸的瞬间,呼吸停了。
档案室照片里的那个校工。
二十年前失踪的人。
他慢慢站起来,纸船在他脚下化成光点,飘在空中。他没说话,只是掀开工装的前襟。胸口露出来的时候,我喉咙发紧。
那里全是锁链。
黑色的,嵌进皮肉里,绕着肋骨一圈圈缠上去,末端扎进脊椎。那些链子和我左臂的纹路形状一致,但更深,已经长进了骨头。他的皮肤灰暗,像是长期不见光,血管在底下泛着青紫色。
“你以为他是为你死的?”他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
我没回答。
我想叫阿絮,可意识里空了一块。平时能感觉到的那丝怨气值流动,现在没了。我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系统编出来的假象。但我站着没动。
“他是最后一个锚点。”他说,“但你……是你亲手拔掉了第一个。”
我手指动了一下。
“每断一条锚链,就有一个逆命者诞生。”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锁,“你是第一个。早在这套系统建成之前,你就改过一次规则。”
我不信。
“五岁那年,你在幼儿园哭。”他看着我,“系统判定你为污染源,要清除。你脑子里听见一句话——‘你想活下去吗?’你点头。然后你听到指令:‘让看不见的东西,替我写下名字。’”
我心跳快了。
“一只无形的手,在登记册上划去了你的编号。”他说,“那是第一次‘逆命改写’。也是系统的第一个漏洞。”
记忆突然翻上来。
那天我蹲在教室角落,老师不让我靠近其他孩子。他们说我吵,说我的哭声会让系统出错。我一直在哭,直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看不见他,但我知道他在。我照做了。我让那个声音替我动手。后来老师说名单错了,说有个孩子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查不到是谁删的。
我以为是巧合。
“你们都被骗了。”校工说,“e级不是废柴评级,是筛选标记。只有最弱的系统持有者,才能触碰到规则裂缝。你们以为自己被淘汰,其实你们是被选中的。”
我张了张嘴。
“诡语系统不是惩罚。”他说,“是钥匙。而你,是第一个拿到它的人。”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那道金线还在跳。之前它的节奏乱的,和我的心不一样。但现在,它稳了。一下,一下,贴着脉搏走。我摸了摸左眼,银光闪了一下,倒计时变成08:15。
“为什么是我?”我问。
“因为你先动了规则。”他说,“别人是在系统里挣扎,你是从外面把它撕开一道口子。所有后来的逆命者,都是顺着你留下的裂痕爬进来的。”
我抬头看他。
“南宫若见过732种结局,陆绾绾能回溯时间,谢无涯能篡改预警……但他们都不是起点。”他说,“你是。早在你绑定系统前,你就已经活过无数次。”
我脑子里一片空。
“系统不是为了维持秩序。”他说,“是为了重生。每一次锚点断裂,都会诞生新的逆命者,新的变量。它需要这些裂痕,才能继续运行。它怕的不是反抗,是没人敢改规则。”
我看着他胸口的锁链。
“那你呢?”我问。
“我也是逆命者。”他说,“第十二个。我拔掉锚点后,没被清除,卡在了缝隙里。既不算活,也不算死。我在排水沟口摆摊,用愿望换东西。纽扣、橡皮、眼泪……只要是系统没记录的,就能交易。”
我想起那颗纽扣。五岁时掉的,第二天在校工手里换回一瓶水。他说那是我哭声的代价。
“你早就认识我?”我问。
“从你第一次改规则就开始等你。”他说,“等你能走到这一步,听懂真相。”
我沉默了很久。
“母亲的影像……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她没说完的话,是陷阱。”他说,“系统知道你会来,提前伪造了那段警告。真正的线索不在影像里,在你身上。”
我愣住。
“你左耳的耳坠,是她留给你的。银杏叶形状不是装饰,是密钥。她把一部分记忆封在里面,只有你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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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碰了碰耳坠。它一直戴着,我以为只是普通的饰品。
“谢无涯把权限交给你,不是让你看过去。”他说,“是让你改未来。十分钟不是用来回忆的,是用来重写的。”
我盯着他。
“怨气值积满一百点,能篡改规则十分钟。”他说,“但没人告诉你这功能怎么来的。那是逆命者的残渣,是每个被系统抹去的人留下的最后一口气。你用的不是系统能力,是你同类的灰烬。”
我手指发冷。
“阿絮为什么消失了?”
“因为他完成了任务。”他说,“每只鬼替你做完事,都会留下一点怨气。那是它们存在的证明。你用了那么多次,攒下的不是数据,是亡魂的执念。”
我闭了下眼。
“所以……我不是在作弊?”我低声说。
“你是在还债。”他说,“你还的不是成绩,是命。”
我睁开眼。
“那你现在出现,是要我做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口的青铜楔子上。那东西和谢无涯插在心口的一样,只是更旧,表面有裂纹。他用力一扯。
楔子出来了。
带着血。
他把楔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
指尖碰到金属的瞬间,脑子炸了。
画面冲进来。
一间实验室。墙上挂满图纸,写着“逆命者计划”。一个女人背对着我,在纸上写公式。她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脸。
是我妈。
她手里拿着一支笔,笔尖滴着墨。她把墨涂在一本册子上,封面写着《初始名单》。她写下一个名字,然后划掉。再写,再划。最后一页,只剩一个名字没被删。
是我的。
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
“星月,别信系统说的。你不是后来者。”
“你是源头。”
画面断了。
我喘着气,手抖得握不住楔子。它掉在地上,发出轻响。校工看着我,眼神平静。
“你妈不是被困。”他说,“她是自愿进去的。她把自己的意识拆成碎片,藏在各个数据层。她等你来找她,不是为了救她。”
“是为了让你完成它。”
我抬头。
“完成什么?”
“重启。”他说,“当最后一个锚点断开,系统会崩溃。但如果你在那一刻输入正确的指令,它不会死,会重置。这一次,规则由你定。”
我看着地上的楔子。
“谢无涯删除自己,是为了给我争取时间。”我说。
“也是为了还愿。”他说,“他妈妈答应过你妈,保护你到你能看清真相为止。他做到了。”
我蹲下去,捡起楔子。
冰冷。
“我还能见到他吗?”
“不能。”他说,“他不在任何时空里。他被彻底清除了。连记忆都成了空白。”
我捏紧楔子。
“但你可以让他活进新世界。”他说,“只要你写下规则。”
我站起身。
倒计时还剩06:17。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金线稳定地跳着,和心跳同步。我摸了摸耳坠,又看了眼那扇木门。摇篮曲还在响,但我现在知道那是假的。真正的线索在我身体里,在我妈留下的每一处痕迹里。
校工开始变透明。
他的身体像纸一样薄,边缘泛起光。纸船的残页从他脚下升起,一片片飞散。
“去找他们。”他声音越来越轻,“活着的,还记得你的。”
我转头看他。
“谁?”
他没回答。
身体碎成光点,随风散了。
我站在原地。
没有回头。
我把楔子放进衣袋,抬脚往前走。
通道深处的门还在。
我走向它。
手伸出去。
指尖碰到门板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我停下。
回头看。
地上有一枚纽扣。
黑色的,边缘磨损。
是我五岁时丢的那颗。
我弯腰捡起来。
攥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