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知道了吗？”洛德询问。
芙莉莲的视线在洛德和密室中央的魔法阵之间快速移动了几下，然后，她用力地点着头。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先用洛德大人你的固化魔法，将伏拉梅老师的生命暂停下来，等待你将生命的奥秘完全解析，掌握改写生命构成的力量。
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解除固化，为她进行改写，赋予她全新的生命是吧？
对芙莉莲而言，这不再是一个绝望的死局，而是一个虽然漫长，但仍存有希望的目标。
至于其中所需要的时间，她最不缺了。
“别说那么直白，这只是我的初步设想呢，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呢。”
对芙莉莲如此准确而直白的解释，洛德有些无奈。
他愿意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耐心，将深藏的计划向芙莉莲和盘托出，固然是出于摆脱对方最近纠缠的需要。
但更深层的原因，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剖析。
此刻看着芙莉莲那比往常生动些许的脸庞，洛德隐约触摸到了那份动机。
是芙莉莲对伏拉梅那份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感情打动了他。
那是一种超越了种族与时间观念的纯粹牵绊，让他这个见证了太多太多的千年存在，也不禁为之动容，愿意冒一点风险，给予一份希望。
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他自己对伏拉梅那份复杂的情感。
并非男女之爱，而是一种更为厚重的珍视。
伏拉梅是他的学生，是他漫长生命中少数几位用心对待过的存在，也是最能理解自己在神话时代为什么要教人类魔法的人。
他同样“不想她死”。
不希望伏拉梅就这么死去，变成漫长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沉沙。
当年诺恩死时自己没能做到，埃里克死时自己也没能做到，索姆死时自己还没能做到。
现在，他不想再什么都做不到了。
而这份心意，他一直深埋心底，未曾向任何人言说，甚至很少向自己明确承认。
尤其是————赛丽艾面前。
想到自己的妻子，洛德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疼。
以赛丽艾与自己的关系，她若知晓自己为了伏拉梅如此大费周章，怕不是要吃醋到飞起。
“芙莉莲，”洛德收敛了思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我对你说过的所有话，尤其是关于伏拉梅的这部分计划————不要告诉任何人。”
芙莉莲闻言，“赛丽艾大人也不行？”
“尤其是她，更不能告诉了。”
芙莉莲脸上露出了认真的思考表情，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干脆地应道：
”
好。”
然而，就在洛德以为叮嘱完毕，一切都将结束时，芙莉莲却突然抬起头，极其认真地看向洛德。
洛德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按我从最近阅读的人类流行小说中所看到的一幕，在这种情境下，我接下来的标准台词应该是一“，她顿了顿，“你也不想————你和伏拉梅老师之间的这些事情，被赛丽艾大人知道吧？”
密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你————”洛德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词穷，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芙莉莲完全没有察觉到洛德语气中的咬牙切齿，诚实回答：“这是最近在王都十分流行的一部小说，我在协会藏书馆的书架角落发现的，阅读人数很多，书页磨损十分严重。”
芙莉莲随后说出了那本小说的书名，洛德听着这个充满了浓郁八卦与狗血气息的书名，觉得有点耳熟。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来，好象很久以前，自己的那位精灵小姐，就看过这本小说，当时自己还以为对方是将其丢掉了，现在看来，是直接扔到藏书馆里，和那些魔法书混在一起了。
不过看的人很多什么的你们不都是魔法使吗？来藏书馆不看魔法书，看狗血言情小说干什么！？
洛德感到脑袋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一如往常：“芙莉莲，以后少看这些书，它对你没有好处。”
“哦。”芙莉莲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她的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看着洛德，那眼神分明在说：按照小说逻辑，接下来是不是该谈条件了？
洛德读懂了她的眼神。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洛德缓缓抬起了右手，手掌微微收拢，虽然没有凝聚魔力，但那个动作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之前那一下爆栗，显然给芙莉莲留下了深刻印象。
果然，芙莉莲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缩了缩脖子，迅速抬起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刚才那一下还挺疼的！
不过，或许是对好处的渴望战胜了对爆栗的恐惧，又或许是精灵的执着在奇怪的地方发挥了作用。
芙莉莲虽然摆出一副抱头蹲防的姿态，但还是开口道：“但是————小说里说，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能获得不少好处的。
洛德举着拳头，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想要什么好处？”
见洛德似乎有松口的迹象，芙莉莲稍微放松了抱头的姿势，但手还警剔地放在耳边。
她眨眨眼，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目标：“赛丽艾大人房间有几本神话时代的魔法书，我一直很想看，但赛丽艾大人说那些是她的私人收藏，别人不准看。”
洛德立马反应过来。
赛丽艾确实有些压箱底的珍藏，其中不少还是当年他们一起游历时搜集或记录的。
那些东西对芙莉莲目前的研究阶段来说，可能有些过于深奥，但她的求知欲也值得鼓励。
“我知道了。”洛德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拿给你看。
但你必须小心保管，阅读完立刻归还，并且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他强调，“更不能用这个作为威胁的由头，去问赛丽艾要其他东西，明白吗？”
他生怕芙莉莲再去找赛丽艾复刻刚才那一波操作，真要这样的话，伏拉梅就要经历一次黑发人送白发人的剧情了。
虽然伏拉梅是红发罢了。
“明白！”芙莉莲连忙点头。
她放下护着头的手，站直身体，郑重地承诺道：“我保证，不会将你和伏拉梅老师之间的关系告诉赛丽艾大人的。”
“————是计划。”洛德无力地纠正，感觉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是帮助伏拉梅活下去的计划。”
“哦，计划。”芙莉莲从善如流地改口，至于对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洛德觉得心累，不想再在这个危险的语境里纠缠下去。
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什么麻烦的小动物：“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东西我也答应了。回去吧。”
芙莉莲这次没有再提出新的小说台词，乖巧地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密室中央那充满希望的法阵，转身迈着轻快了不少的步伐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信道尽头，洛德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让芙莉莲保密，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现在有点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