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圭看着陛下的淡然,心中升起不可思议的念头。
或许……
陛下这般荒唐胡闹、大智若愚的行事,才是在积重难返的时局中劈开生路的大道至简?
他不敢深想,默默收拾被弃若敝履的奏章,对这位越来越看不懂的皇帝,油然生出了一丝敬畏。
另一边,当两百六十七万六千六百贯的数额传开,这些评击就象打在棉花上。
格外苍白!
户部官员先沉默了。
这笔钱几乎是朝廷十分之一的年岁入!
不用加税摊派,能支撑岳家军大战很长一段时间。
面对这数字,与民争利的指责也显得空洞
难道要将士饿着肚子讲礼法?
参知政事李光等务实官员,虽对皇帝亲自主持不适,私下也承认。
“陛下此法……虽失体统,然成效卓着。北伐为第一要务,若能解军需,未尝不是捷径。”
他们开始审视这位荒唐皇帝,其胡闹背后是否有直达内核的智慧?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民间反响。
消息飞入市井街巷、茶楼酒肆。
“听说了吗?官家为给岳元帅筹军饷,又卖自家宝贝了!”
“何止!还亲自上台当发卖师,一点架子没有!”
“真的?官家亲自叫卖?”
“千真万确!我表侄在外围看见,官家还说哪个碗先帝用过,哪个瓶子能保佑生意,可逗了!”
“哈哈哈!官家真是千古独一份!”
“关键卖了两百多万贯,说是全给岳家军!”
“官家是真心要北伐收复中原,不象以前……”
他们不懂君君臣臣的繁文缛节,只听到皇帝为胜仗自降身份卖东西,钱全给前线。
对比之前一味求和、盘剥百姓的做派,这位官家是越来越实在了。
“官家为大宋、为北伐才这么做!”
这朴素认知在民间迅速形成。
茶馀饭后,人们乐道于皇帝调侃玉观音、坚持不拆卖茶具、给弯刀出主意的轶事。
这些在口耳相传中加工,让他成了不拘小节、一心为国、甚至憨直可爱的明君。
而临安商户,尤其竞拍成功的富商,自发宣扬皇帝仁德智慧。
沉万金府中宾客盈门,只为看那陛下捧过的白玉观音。
钱多多将汇通天下御笔制成金匾,高悬钱庄门楣,引得万人观瞻,生意好上数成。
他们成了皇帝此举最积极的拥护者。
一股名为民心的暖流,悄然涌向这位很不一样的皇帝。
……
北风卷着肃杀之气掠过中原。
鄂州,岳家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牛油烛火在穿帐的风中摇曳,映着岳飞紧锁的眉头。
巨大的地图铺在中央,代表金军兵锋的黑色箭头直插襄汉,兵锋所向赫然是郾城!
“探马再三确认,”
岳飞手指重重戳在郾城位置。
“金兀术亲率十万大军南下,其中包含最精锐的铁浮屠与拐子马。”
他抬头,目光如电扫过帐中将领。
“敌军势大,气焰嚣张,此战避无可避!”
他停顿片刻,手指移到代表铁浮屠的朱砂重甲骑兵符号上:
“我军将士勇武,不惧血战。然铁浮屠人马皆披重甲,如移动铁塔,寻常刀箭难伤,冲锋之势几不可挡……实乃心腹大患!”
众将皆知元帅所言非虚,铁浮屠的威名如阴云笼罩。
不一会,年轻气盛的岳云率先请命:
“末将愿率背嵬军为先锋,必破其阵!”
牛皋不甘落后,声如洪钟的说道:
“俺老牛的斧头,正想尝尝铁罐头的滋味!”
杨再兴也猛地踏前一步,脸上满是桀骜与不屑:
“铁罐头又如何?任他铁甲再厚,难道还能挡住我手中长枪不成?
“便是用牙咬,也要啃下他几块铁皮来!”
岳飞微颔首,眼中有欣慰也有忧虑。
“云儿勇气可嘉,牛将军豪气干云,杨将军亦是豪杰。然破敌非仅凭血气之勇,
“我军……尚缺克制重甲骑兵的破甲利器。此战关乎北伐全局、大宋国运,需寻破敌之法,方能言胜!”
岳家军紧锣密鼓筹划迎战时,千里之外的临安皇城大庆殿内,也因前线战报掀起风波。
“陛下!陛下啊!”
御史中丞罗汝楫扑出臣列,声音带哭腔,满脸忧国忧民,涕泪交加:
“金人势大,铁骑难当!兀术携十万虎狼之师,更有铁浮屠这等非人力可敌之怪物!
“岳飞虽勇,然兵力悬殊、器械不如人,如若听信岳飞的建议正面决战,实乃以卵击石,徒逞血气之勇!
“臣恐一旦有失,非但岳家军精锐尽丧,更损大宋元气、动摇国本!
“为江山社稷计,不如暂避锋芒,以图后计!”
话音刚落,参知政事孙近立刻附和,语气看似沉稳实则字字诛心:
“罗大人所言老成谋国!陛下,金人兵锋正盛,硬撼非良策,
“或可遣使北上晓以利害,暂缓兵锋,为我朝争取整军备武时间,此方为万全之策!”
一时间,朝堂主和畏战之声甚嚣尘上。
部分官员面露怯色,窃窃私语,仿佛金人的铁蹄下一刻就要饮马长江。
“放屁!”
这时,一声粗豪的怒斥如惊雷炸响!
武臣队列中,大将韩世忠猛地出列,他怒视罗汝楫与孙近,声若洪钟:
“金贼铁骑厉害,老子淮阳军的儿郎们就不是好汉了?岳鹏举既然敢战,必有他的道理!
“未战先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就是尔等的万全之策?!
“依俺看,就是要把这伙龟孙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知道我大宋的厉害!
“什么铁浮屠,老子看就是包了层铁皮的乌龟壳,砸烂了便是!”
韩世忠这番毫不客气的痛斥,如冷水,浇得主和派一时语塞,也让不少主战派将领暗自叫好。
宰相秦桧垂首立于文官之首,面无波澜。
他心中冷笑,兀术倾力而来正合己意。
无论岳飞胜败,战事持续、消耗加剧,他便可暗中运作积蓄力量。
等待给岳飞致命一击的时机,到时文官集团便可重新占据主导地位。
龙椅上,刘禅被吵得心烦,揉了揉额角,继续看岳飞加急奏章。
密密麻麻的文本看得他眼晕,但铁浮屠、重甲难破,亟需破甲利器,等字眼钻进脑子。
他想象着岳卿说的铁疙瘩,大概像成都城门口的石狮子般笨重。
岳卿说缺家伙,那肯定是真缺。
底下罗汝楫、孙近还在喋喋不休说避战、求和。
刘禅不耐烦了,打个哈欠打断喧嚣,侧头对蓝圭说,声音不大却传遍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