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麓抬起眼，看向叶梵，眼神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漠然，继续说道：
“叶梵，你是在怀疑，贺兴文的死，和那些被封存的东西有关？”
问题被直接抛了回来，叶梵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
“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调查中发现的某些线索，确实指向了这个方向。”
陈麓缓缓靠回椅背，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平稳，听不出心绪的起伏。
“贺兴文……”
他再次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复杂，
“他太执着了。封存、隔离、等待合适的时机或更稳妥的方法，才是对守夜人、对这片土地负责。”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没有放下这个念头。甚至可能……走得更远了。”
“那么，老师，”
叶梵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更加诚恳，仿佛真的是在向师长请教疑难，
“您认为，贺老的研究，真的可能触及到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真相’吗？或者说，他是否可能，因为他的执着，惊动了某些同样关注着那些‘东西’的存在？”
陈麓静静地看了叶梵几秒钟，那目光平和，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叶梵，这个世界，我们不了解的黑暗角落，还有很多。”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警示，
“有些存在，有些秘密，之所以被深埋，不是因为它们无害，而是因为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和认知，贸然揭开，可能引来无法承受的灾厄。”
“贺兴文或许触碰到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引来了什么，我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语气坦然道，
“我退休多年，那些危险的档案和物品，自有其保管制度和负责人。作为曾经的参与者，我能告诉你的，只有当年我们做出封存决定时的考量。”
滴水不漏。
没有提供任何具体信息，没有流露出任何可疑的情绪，所有的回应都站在一个关心组织、顾全大局、并且已经远离权力中心的退休老前辈的立场上。
他甚至反过来提醒叶梵道：
“你和左青肩上的担子重。调查贺兴文的死因，给上下一个交代，是应该的。但也要把握好度。守夜人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是向前看。”
陈麓的话说得语重心长，全是身为师长的爱护与告诫。
叶梵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像是被说服、又像是感到沉重的复杂表情。回答道：
“我明白，老师。谢谢您的提醒。”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具体细节，比如陈麓是否知道“甲-零九二”残片，比如他对墨玉的了解，比如他是否察觉最近有任何不寻常的动向。
有些问题，不能问得太多太直接。
今天的拜访，本就是一次试探，而陈麓的回应，堪称完美。
完美得……几乎挑不出毛病。
但正是这种完美，让叶梵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老师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得知老战友可能因触及禁忌而蹊跷离世的老人。他的惋惜是得体的，他的告诫是合理的，他的撇清是自然的。
可就是少了点什么。
“不说这些了，”
陈麓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主动转移了话题，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
“你难得来一趟，中午留下吃饭吧。我让保姆多炒两个菜，咱们师徒俩好好聊聊。”
“用着还顺手？他小时候我还抱过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能帮你分担了，挺好。”
叶梵也顺势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对得力下属的认可。
“墨玉确实不错，能力全面，做事稳妥，帮左青和我分担了不少琐事。还是老师您举荐的人可靠。”
“能帮上忙就好。”
陈麓笑眯眯地说，起身走向厨房方向，
“你先坐，我去看看午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梵坐在沙发上，看着老师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缓缓喝了一口。
试探结束了。
答案，似乎就在那片完美无缺的平静之下。
而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证据，才能撬开那坚硬的表层，得到真正的答案。
……
“纹路的能量导性有周期性脉动。”
王面半跪在祭坛另一侧，手中的扫描仪屏幕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
“不是单向的……更像是潮汐。有‘流入’的波段，也有‘流出’的波段。”
“双向？”
月鬼蹲下身，指尖悬在一条较深的沟壑上方，
“队长你的意思是，这东西不仅能‘接收’或‘锚定’某个坐标……还能反过来把人‘送’过去？”
“理论上是这样。”
王面走到祭坛中央。
这里的纹路最为密集，交错盘绕，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复杂圆形阵列。积雪在这里融化得格外彻底，露出下方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石面。
“有东西在这里待过。”
檀香也走了过来，她蹲下身，用镊子从石缝中夹起一点极细微的黑色粉末，
“有机质残留，混合了……硫和某种未识别的金属氧化物。不是自然形成。”
“队长，”
星痕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和旋涡、蔷薇正在祭坛外围更远处的山壁下搜索，
“我们在山壁底部发现了一个浅洞，里面有一些现代物品的包装，压缩饼干的袋子，还有空的水瓶。生产日期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
祭坛上的焚烧痕迹是不超过三个月，山壁下的垃圾是一个月前。
这里的确一直有人活动，而且频率不低。
王面的目光重新落回祭坛中心的纹路上，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悬在纹路上方几厘米处。
“队长？”
檀香警觉地看向他。
“没事。”
王面没有触碰，只是将感知更加集中地投向那些纹路深处。
祭坛如同死物，没有任何时间层面的“回响”能被捕捉。
他皱起眉，正想将感知收回时，祭坛中心的圆形阵列，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退！”
王面低喝一声，同时身形疾退。
但已经晚了。
暗红色的光纹在眨眼间覆盖了整个祭坛表面，一股庞大、混乱的吸力骤然从祭坛中心爆发。
空间的扭曲塌陷，光线在祭坛上方弯折、破碎，形成了一个向内旋转的、暗红色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