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虎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这位公主是真的为他着想。
“公主殿下,那个位置,现在对我来说,不是高台,是火坑。”萧文虎的声音很平静。
“火坑?”陆琳不解。
“我根基太浅,资历不够,出身也上不了台面。”萧文虎的目光,望向远处那片高大的宫殿,“今天我如果坐上那个位置,明天,我就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那些被我得罪的,嫉妒我的,看不起我的,都会联合起来,用尽一切办法把我从上面拉下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与其成为大家攻击的目标,不如推一个谁也无法反驳的人上去。”
“定国公刚正不阿,威望很高,他就是一面最好的盾牌。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他身上,猜测他会怎么整顿朝廷。”
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而我,就能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时候,安安稳稳的待在吏部,做我想做的事。”
“我要的,不是那个虚名。”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要的,是能亲手柄那些烂到根子里的蛀虫,一个一个,全部剔除出去的实权。”
陆琳怔怔的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敬畏”的情绪。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看懂了朝堂的争斗,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那点心思,就象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他想的,永远比别人远一步,甚至远十步。
“我……明白了。”陆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萧文虎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
京兆府。
当萧文虎回到这里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府衙里,依旧是一片忙碌又严肃的气氛。郭阳没有在大堂等他,而是在后院的书房里。
见萧文虎进来,郭阳没有一句废话,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细小竹筒,递了过去。
“南疆来的,加急。”
萧文虎的心头,微微一跳。
他接过竹筒,捏碎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张卷得很细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写的。
“滇南土司军有动静,和往常不一样,兵力似乎有集结的趋势,方向不明。”
看着这短短的一行字,萧文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废太子陆显那张因为五觉散而扭曲的脸,闪过了那份张承谦用来通敌叛国的割地地图。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南疆。
“他们是想为陆显报仇,还是……另有打算?”萧文虎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走到书房的烛台边,把手里的纸条凑到火苗上。
纸条迅速卷曲,变黑,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看向郭阳,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传令下去。”
“让南疆的兄弟,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
“查清那土司集结的兵力,数量,兵种构成,以及……主将是谁。”
郭阳躬身领命,正要退下。
萧文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
“还有,让他们特别留意。”
“留意那些士兵里,有没有……不正常的人。”
京兆府的书房里,灯火还在亮着。
夜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烛火晃了一下,萧文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刚让郭阳离开,脑子里还在想南疆密报上的那几个字。
土司军异动。
这几个字的背后,可能是一场能把大干掀翻的大事。
萧文虎正想着,门外传来萧震有点疑惑的声音。
“大人,定国公府上的人来了。”
萧文虎的眉毛挑了一下。
“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定国公府家丁衣服,但身板笔直、眼神很凶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对着萧文虎弯腰行了一礼,动作很干脆,一看就是当过兵的。
“萧大人。”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封黑色的请帖,双手递上,“我家国公爷,请大人深夜过府一叙。”
萧震站在一边,眼神里多了一丝警剔。
白天刚在金銮殿上举荐,晚上就派人来请。这位老国公到底想干什么?
萧文虎接过请帖,感觉有点沉。
他没打开,只是用手指轻轻摸着请帖上特别的纹路,过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知道了。”他把请帖随手放在桌上,淡淡的说,“你回去告诉国公爷,萧某稍后就到。”
那家丁没多问,又弯腰行了一礼,就转身出去了,动作很利索。
“大人,这……”萧震有点担心的上前一步,“这位老国公脾气很怪,从来不跟朝廷官员来往。这大半夜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有问题?”萧文虎笑了笑,站了起来,“他真想动我,白天在金銮殿上,就不会一句话都不说。”
他拿起桌上的请帖,在手指间转了转。
“他不是想动我。”萧文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他是想看看,我这把刀,到底有多锋利,又愿不愿意,被他握在手里。”
……
定国公府。
跟京城其他府邸的豪华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一股军队里才有的严肃和简单。没有多馀的亭子和楼阁,只有宽敞的练武场和一排排整齐的院子。
萧文虎在一个老管家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亮着灯的书房前。
“国公爷就在里面等您。”老管家弯腰退下了。
萧文虎推开门,一股墨香和淡淡的药草味扑了过来。
书房里,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副巨大的山河舆图前。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头发虽然白了,但腰板挺得笔直,象一杆在战场上用了很久的老枪,就算静静站着,也有一股让人害怕的气势。
正是定国公,耿精忠。
“萧大人,请坐。”
耿精忠没回头,声音苍老有力,在空旷的书房里响着。
萧文虎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旁边的客座上坐下,眼神也落在了那副舆图上。
过了很久,耿精忠才慢慢转过身。
他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一双像鹰一样的眼睛,跟刀子一样,直直的看着萧文虎。
“今天在金銮殿上,你为什么要举荐老夫?”他直接问道,一点客套话都没有,语气里带着审视,“是想把老夫这把老骨头推到前面,替你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