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方小镇,一路北上至京城,路程足足一个半月。
黄氏老太太可是有年纪的人了,又惊又吓,车水颠簸,加之水土不服,在路上就病了两,三回,又拉又吐,险些没去见了列祖列宗。
人家老太太原本其实是个富态样子,身子挺胖的,被绑来之前,据说是眼神明亮,满面红光。
结果,路途中折腾了一个半月,胖乎乎的老太太,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都塌腮了。
“您二位”
黄氏老太太看着沉霜云和裴寂之,眯起了眼睛,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爬下来,双手作揖,颤着声音试探,“大爷大奶奶”
“是您们请了我老婆子来吗?”
“我这老婆子是个穷苦命,不曾有什么身家,就是普普通通一个百姓,您二位不论是想做什么?”
“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她的声音打颤。
裴寂之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他还在收拾心情。
到是沉霜云,自从重生开始,就开始在做‘战斗准备’,一眼看见黄老太太,‘模式’瞬间开始。
她把腰背挺直了,做出裴贵妃惯有的‘高贵冷艳范’,声线压低,充满压迫感的冷笑一声。
“黄喜鹊,雍州李县福寿乡人,家中父母双全,有同胞兄弟三人,姐妹四人。”
“八岁那年,福寿乡遭灾,被卖到人牙子吴氏手中,辗转来至关中,卖到当时在关中任职府台的白家为奴。”
“你先是做大厨房的烧火丫头,后来拜了府里一个女管事的做干娘,嫁给了她的傻儿子,生下个姑娘后,正巧,白府主母也产下大姑娘。”
“你由你婆婆推荐,给白大姑娘做了乳母。”
“你伺候白大姑娘长大,后来,她订亲镇国公,你和全家”
“你公婆,你丈夫,你的大女儿大女婿,两个儿子儿媳,和一个小闺女,一同跟白大姑娘陪嫁过来。”
“白大姑娘极为信任你,把你当成半个亲娘,事事都瞒着,样样都倚重非凡,包括”
沉霜云顿了顿,看着黄老太太惊恐万分,控制不住颤斗的身体,她没有放开拉着裴寂之的手。
一步一步上前。
直抵到黄老太太脸上,吓的她跌坐在地,沉霜云才俯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在生产之时,调换了她和贵妃娘娘的孩子。”
“她把皇子偷换到膝下,让未来的天下共主,做了镇国公世子,而她的生亲骨肉,却被裴贵妃和陛下养在掌心,封做太子!”
“那两个孩子,是你亲自调换的,我说的没错吧,黄喜鹊。”
黄喜鹊,就是黄老太太的闺名。
那位白大姑娘,自然便是裴家兄弟的生母——白夫人。
而这些事情,大多都是裴寂之查出来的,只是他天生沉默寡言,询问技巧嘛,也全是军中那种,严刑拷打。
黄老太太这个岁数,这个身体,路上的时候,裴寂之就说过,真下手拷打了,怕直接死过去。
沉霜云才自告奋勇,言语弹压。
效果嘛!
肯定是有的。
一辈子的老底儿,深埋在心里,以为会带进棺材的秘密,全都被眼前的陌生人扒出来的,并且,最最关键的事,这人把她的全家,公婆、丈夫、儿子、女儿,全都数了一遍!
“哦,对了,我差点了,你还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子,有五个外孙呢!”
“一家子,真是多子多福。”
沉霜云莞然一笑。
黄老太太吓的血都凉了,脸色由腊黄,瞬间变得惨白,她嘴唇直打颤儿,然而,调换太子之类的事,着实是太严重,哪怕被威胁到如此地步,她也不敢泄露,便只装痴卖傻。
“这,这位大奶奶说的什么乱,乱七八糟的,我这老太婆全然听不懂。”
“我老太婆子是服侍过白大人家的闺女,那位镇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奶过她些年,当过她的陪嫁,只是,多年前伺候的不周道,得罪了主子,这才被赶出府去,全家到南边过活。”
“什么太子?什么娘娘陛下,太子世子的,那都是天上仙君般的人物,我一个乡下老婆子,哪里够得上?”
“大奶奶真是说笑了。”
黄老太太做出无知村妇的模样,胆怯的陪笑,“这肯定是认错人了,或者是误会了,大爷大奶奶,老婆子服侍过的那位大姑娘,可是顶顶贤良的妇人。”
“哪会换孩子呢?”
“流言,肯定是流言,都是假的。”
“哦,顶顶贤良的妇人,因为半个娘似的乳母,犯了点小错,就全家都扔出府,赶到南边去了?”
“乳母,好歹也是母,便是犯了错,打发到庄子里去劳养就是了,怎么那么无情呢?”
沉霜云挑了挑眉。
黄老太太眼珠一转,急声道:“那可不是小事,我老婆子犯的错,呃,呃,还挺严重的。”
“严重?”
沉霜云俯身,“有多严重?能把从出生起,就伺候在身边的陪嫁乳母,放了身籍赶出去?”
“我得到的消息,你那时全家在镇国公府都有体面,你那丈夫是镇国公的贴身随从,几个女儿各有掌管,大女儿甚至是大厨房的主事,儿子们也有前程,做了白夫人嫁妆辅子的掌事。”
“这样一家子的人,除非杀人放火了,否则,白夫人怎么会放出去呢?”
“还放了身籍,贬到离京城千里的南边?”
“黄喜鹊,你可是从小把白夫人奶大的,你对她的了解,比她的爹娘丈夫都要多,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她能把你全家驱到南方!”
“呃,大,大奶奶,老婆子我,我”
黄老太太噎声,她瞪着沉霜云,又瞧了瞧裴寂之,心里明白了,这两人也不是凡物儿,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
从小伺候的乳母,或是贴身丫鬟,对大户人家来说,那是宁肯荣养,或者是直接杀了,都不会轻易放出去的。
毕竟,服侍姑娘的,那都是贴身贴命的,姑娘的隐私事不拘是身上的特征,胎记,秉性,脾气,甚至是些极为隐秘的,连爹娘都不会告诉的事儿。
贴身丫鬟和乳母,都会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