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火德宗的祭火坛前已是人头攒动,弟子们神情肃穆地站满了广场两侧。
洪斌一身大红色的演武服,站在圣火前,调动全身之炁促动体内阳火,使之成为金光璀灿的明耀之态。
“不错。”刘万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提笔书成符录,嘴中诵念几声,便将画好的符投进圣火。
洪斌身姿挺拔,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与圣火相呼应的阳刚之气,他低声念道:
“炎帝权,真锡号。
“为东海之君,管百芬群飞之类。玉精铸魄,金液炼形。十月受事于太微,万物长养于荧惑。挈涂炭之民,悯焦熬之俗。定国而流乌呈瑞,御灾则回禄反风。随机应化,誓愿度人。声迩荧煌,威灵恒赫。”
“悲愿,圣慈。”
“南方执法,火德荧惑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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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词声止,洪斌眼神一变,带着虔诚决绝,义无反顾地迈步,踏入熊熊燃烧的圣火之中。
炽烈翻腾的火焰并未对他造成丝毫烧灼,火海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如同水波般向两侧分开,继而又温柔地合拢,将他完全包裹其中。
洪斌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广场上众弟子摒息凝神的注视着,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刘宗主,温养金火的原故是要适应圣火的状态,所以才无法被火灼伤吧?”一旁观礼的韩舒问道。
“没错。”
呼哧!
韩舒握拳抬手,一股明艳的火焰复盖了整个右手。
强烈的光亮吸引了刘万顺的注意力,他猛地扭头,大红络腮胡往耳根旁一翘。
“你直通金火了?”
“你不是昨天才进的藏书室吗?”
韩舒解释道:“刘宗主只给了七天,时间紧,任务重,咱们不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刘万顺眉头一皱,面色难看。
这可不是什么不重要的细节。
火德宗门人数年修行,最终将一股子体内阳火温养得金灿明亮者,实在不过寥寥,要有人一天可成,这把火德宗数千年的传承底蕴当成什么了?
“收起来,快点收起来!”刘万顺慌忙喊道,“别毁坏了老夫一众爱徒的道心。”
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的韩舒似乎比王震球还要危险。
“刘宗主,火德宗的上乘功法和三一门的修行有相似之处?“
“年纪轻轻,倒是知晓不少过去的隐秘。你翻过公司的异人文档了?”
“看过一点。”
“怎么相近了?说说看看。”
韩舒解释道:“人之降生,性’与命’开始分合,化作精气神,并按照以虚化神,以神化气,以气化精的顺序衍化着,伴随肉身的衰亡,性命会随之消散,要想肉身不灭,这精气神的衍化顺序就得逆而行之。
,“先天一具化四肢百骸为顺,顺为天理则难逃一死,所以三一的门人想通过将自身逆炼回先天一炁的状态,摆脱这种束缚。”
“复返为炁,亦或炼制成火,有一定的共通之处。不过火德宗的先辈似乎更为高明一点,他们得道升所遗留之物,便是这团永恒不灭的圣。,“所以圣火能够像气局一样去改造门人的体质,使得人身更能适应元素化的状态,完成千里神行的火遁。
“假如我猜的不错,下一位火德宗的宗主接过掌门人之位,失去禁制的刘宗主同样会成为圣火的一部分,具体是飞升还是彻底死去,要等切身经历的那一刻才知道。“
刘万顺高高仰起头,鼻孔中喷出几团灸热气息。
好小子,全让他说着了。
“那你想怎么做?修成金火才有进入祭火坛的机会,哪怕你和公司都有心,这祖上遗留的圣物,也无法为凡夫俗子带去实惠。到头来,凡还是凡,仙还是仙。”
“不一定。”韩舒回道,“我这次是为修复气局而来,就不可能会让圣火保持现在的模样。”
不!
刘万顺心神一震。
温养出金火,意味着韩舒拥有了投志心皈命礼的机会,假如他是火德宗的门人,能够入圣火,寻到宗门布置在西南的全部火种,甚至有了争夺宗门之长的资格。
“韩教授,你不会想让我一道符录上达天听,也入圣?”
“真的能让上面的过来人听见吗?”韩舒意味深长的笑,在他的法器接引下,一身素净道袍的年轻道长从金光中现身。
刘万顺的老眼睁得更大了一些。
“天师府高功,张灵玉。”
“灵玉见过刘宗主。”张灵玉拱手作揖,打起招呼。
“老天师当初在会议上的态度最为冷淡,既然派你过来,龙虎山是打算全然支持公司的决定吗?”
“实不相瞒,灵玉是作为八奇技’工作小组成员而来,不过师父他也并未阻止。”张灵玉如实告知。
“不对啊,你来干什么?天师府在炼上也不算专精啊。”
这些符凭空凝结,如同一群灵动的精灵,在他身畔盘旋、流转,散发着涟漪般的波动。
刘万顺见状,瞳孔骤然一缩,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你想用八奇技之一的通天箓’来写入火前的符?”
这未免也太奢侈了。
韩舒眼神中闪铄着求知的光芒,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求证一下嘛,看一看这通天箓’,究竟担不担得起通天’这一名号。”
道人作斋醮法事,或书符于章表,上奏天神;或用符召将请神,令其杀鬼;或用符关照冥府,炼度亡魂。
可起符前,张灵玉总归要知晓上奏的天神名讳,他开口问道:“要问南方火德荧惑执法星君?”
比起形成信仰的神明,韩舒更想从历史传说中来搜寻线索。
“火祖,燧人氏。”
燧人氏钻木取火,教人熟食,结束了远古人茹毛饮血的历史,使人类与禽兽的生活习性区别开来,开创了华夏文明,被后世奉为“火祖”。
张灵玉面露难色,陆老传授的“通天箓”中,也没有沟通火祖的法子啊。
符,该怎么画?
“韩施主,灵玉道行浅薄,有些事只能凭借感觉来了。”
“无妨。”
洪斌步入圣火后便远去西南各地查找火种了,在韩舒的示意下,张灵玉凝神摒息,指尖蓝光跳动,修改了火神符的部分画法。
随着他指诀一变,凝练至极的幽蓝电光精准没入祭火坛最深处的焰心。
刹那间,祭火坛轰鸣声震彻天地,圣火猛烈腾飞,声势大作。
炽烈的火柱冲天而起,直插云宵,仿佛要将穹顶烧得开裂,露出其后的混沌。
两名火正和刘万顺宗主从未见过圣火如此骚动,他们目定口呆地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只见焰心的颜色,正从原本的赤红,逐渐向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金边的纯粹白色转变。
韩舒缓步向前,伸出手,指尖触及了腾跃的火花。
没有预想中的灼热。
圣火温柔地将他吞,炽烈光芒不停流转。
韩舒的肌肤、血肉,在火焰影响之下,显露出元素化的征兆。
那感觉同使用法器“金遁”时相差无多,他身体成了火,意识在无垠的苍茫中飘荡。
无数大小不一的火源,如同宇宙中的星辰,或炽烈如骄阳,或微弱如萤火,散布在视野,唯独火德宗祭火坛的那道赤焰,如北极星般清淅明亮。
“唰!”
韩舒感觉被沛然莫御的力量拉扯着,沿着火柱,直冲天际。
感觉越发熟悉。
韩舒想起了与曲彤交手的那一夜,天门大开,神魂被难以理解的力量牵引,海量信息灌入脑海。
眼前景象骤变。
棵遮天蔽日的巨树映入眼帘,其名曰“燧木”。
树身屈盘万顷,枝干虬结,直入云宵,厚重的云雾自其间缭绕而出。
一只通体赤红的异鸟,振翅落在燧木之上,尖喙轻啄树干。刹那间,火星四溅,粲然生辉。
古朴伟岸的身影立于树下,目睹此景,醍醐灌顶,他躬身折下燧枝,模仿异鸟的动作,钻木取火一
自此,人类文明的火种被点燃了。
话音未落,燧皇已知晓韩舒来意,他抬手轻点,火海之中淡开一片清明之地。
韩舒得见上古之人得火后的状况,火光驱散黑暗与严寒,熟食告别茹毛饮血···
火凝聚了氏族,抵御了野兽,延伸了白昼,文明火种熊熊燃烧,人的生活彻底改变。
上古时期仙神和“道”都尚未定义,但韩舒能洞见,火祖燧皇是在那些无上功绩中被托举着羽化飞升了。
他点燃的火,以各种各样的形势延续着。
韩舒眼前的视野更宽阔明亮了,不仅是火德宗的祭火坛,火正们考验门人在外布置的火种,哪怕是俗世中燃起的一点火花,韩舒都能尽数收入眼底。
他彻底理解了火祖燧皇羽化后遗留的火。
刘万顺瞻仰着漫天火光,他根本不关心官方最终会如何解释这场骚动,但可以确定的是,火德宗发展的使命,在这一天或许会被彻底改写。
“愚蠢!”
“老夫果然是愚蠢!”
“修来修去,哪怕成了“炁化火’的高手,最终我也不过是得了一点术法皮毛罢了。”刘万顺喃喃自语,似乎能理解支撑着圣火燃烧的燃料是什么了。
不仅仅是,还有先人的万千福德。
呼哧!
焰升腾,一道身影踩踏烈焰轻松跃出。
韩舒掐灭身上泛出的火苗,看着刘万顺迟迟没有闭上的嘴巴:“刘宗主怎么了,莫非也见识到了难得的盛景?“
“惭愧,惭愧啊!”
“那这团圣火,我可以取走了嘛?”
“请便!”
“唉!”
宗主放言,门内弟子无不惊骇,失去祭火坛,没了圣火,宗门再无可以千里神行的火遁之术,甚至失去了圣火浸染,门内都修不出“炁化火”的高手了。
这是自行刨断了火德宗的根啊!
面对着祭火广场的闲言碎语,刘万顺单手高举起一只烈焰化作的飞鸟,强势威压瞬间让整个场面安静了下来。
“都别吵。”
“老夫相信,圣在韩教授的里,会另有一番作为。”
韩舒回头注视着消停的圣火,笑道:“诸位不必惊慌,我并非是来破门灭派的,甚至要说,以后有很多事情还要各位帮忙。”
火德宗的门人完全不知道韩舒要做什么了。
只见他从口袋里随手掏出几枚胶囊,轻巧地抛向广场中央。
胶囊落地,“嗤”地一声喷涌出浓郁的白气,不过短短数秒,当白雾消散时,广场之上赫然嘉立着十几个造型各异的机械傀儡。
机械傀儡的周围,整齐地堆放着韩舒备用的各种材质的材料。
啪!
韩舒打了个响指,沉声吐出两个字:“动。”
命令一下,机器人蜂拥而上,机械臂高速挥舞,激光切割器发出刺耳的嗡鸣,伴随着“咔嚓”、“轰隆”的声响,坚硬的石块在它们面前如同豆腐般被迅速分解、拆卸。
片刻之后,古朴厚重的祭火坛被彻底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来感的设备。
那是一个由半透明晶石和合金构成的莲花状托载结构。
石坛中的圣火被完美地“移植”到了这个新设备的内核,象一只金乌,跃动着、盘旋着,散发出璀灿夺目的光芒。
“韩教授,这是?”刘万顺不解道。
“刘宗主,除了这家药铺和中医药的部分营生,想不想接点更的活?”
“啥子?”
“红景点,成都之心,暴利啊!”
“哎?”
虽然增扇地的文旅创收是挺好的事情,但圣火发挥的作用未免太小了点,而且商业味也太重了。
“我们的圣火要成为牟利事物了吗?”门人又开始了嘀咕。
三着为一片愁云所笼罩着的刘万顺,韩舒笑道:“刘宗主,三日后,我请火德宗的全既门人,夜游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