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尾声,依旧不乏带孩子外出游玩的家长,天池登顶的阶梯站满了人,充斥着小孩子不耐烦的叫喊。
韩舒咬着柠檬水的吸管,偶尔看向西侧的白云主峰,北坡留有积雪,看起来象山顶戴了一顶白毡帽。
可近处日光葳,花草长势都很旺盛,在一处无人的地带,一只雪白灵俐的身影箭矢一般穿梭,很快钻到了韩舒的怀中。
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韩舒手臂扫来扫去,酥酥痒痒的。
小白狐的灵智越发通透,通晓了鸟语后,也开始学习人类语言的一些发音。
韩舒看见它柔软的白毛泛起涟漪,尖耳朵抖了抖,偶尔会用尾巴轻轻勾住他的手腕,呜咽着又拿湿漉漉的鼻尖去顶掌心,眼里的光比蜜还黏人
听着那“婴婴”的细软哼声,韩舒不知道第几次动了想带它离开长白山的念头。
逗弄了小狐一会儿,手机的微信传来一个图片,传送人是“飘渺星辰”。
照片中,风星潼夹在一黑一白两个陌生男子中间,呆笨比着“耶”的手势,苦涩僵硬的笑容象是被绑架了一般。
“这两位,是柳家的?”
盯着屏幕时,小狐的尖嘴也凑到了手机前。
韩舒将它放下,顺着脑袋授了授它那干净柔顺的毛发。
“不能陪你玩了。”
“等我忙完再来找你。”
韩舒走了几步,小白狐跟着也走了几步。
一人一狐前前后后,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韩舒回过头,“真拿你没办法。”
他将狐搂在怀中,用手臂撑着它灵巧轻盈的身子,重新返回前往天池的台阶上。
路程走了大半,韩舒瞧见被两个化形蛇灵当作“夹心”的风星潼,他此时双手握着空荡荡的水瓶,言语无措的狼狐回应着两灵的问题。
“来了。”柳坤生察觉到韩舒的气息,泛着亮光的蛇瞳一转,向前看去。
柳化蛟白扇轻摇,颇为欣赏地点点头,“看模样,是个儒雅知礼的先生,难怪能在世俗闯出那么大的名声。”
静静看了会儿两只蛇灵,韩舒忽然对长白山的诸多仙家祛魅了。
高家堂口供奉的某位叫胡天彪,天字辈儿在胡家属于辈分最高的一档,据说最早的天字辈,胡大太爷胡天祖和胡二太爷胡天南,早在商朝战时身亡,封神榜上留有灵名了。
传说归传说,韩舒认为长白山几只大灵少说有千年道行,可目前来看,柳家的两位,修行撑死了有两百年出头,绝对不足三百年。
“两位仙家,今日难得有雅兴,来此世俗繁华之中啊。”韩舒拱手说道。
柳坤生站起身,掐腰冷哼了一声,另一边的柳化蛟倒是客客气气的鞠躬回礼,很有古来名士的风范。
“韩先生抬举,这地界也就弟马和俗世的某些百姓喊我们“仙家”,在外人看来,我们不过是有些年头的灵罢了。”
“当然,灵也分什么灵,毕竟也有不懂礼数、脑子满是肌肉的,小生在这里给韩先生赔罪了。
北柳化蛟拱手鞠躬。
旁边的柳坤生斜了他一眼:“你指桑骂槐给谁看呢?”
“什么指桑骂槐?我这是明骂,唉,胸无点墨的莽汉真可怕。”
啪啦!
柳坤生大臂一挥,刚要去抓柳化蛟的衣领,反被他白扇一挥,打在了手腕处。
“有客人在,不要做失礼之事。”
“那咱的帐回头慢慢算。”
“可以,两百多年的一起算。”
韩舒插手调停,说道:“两位是共同经历修行的同族,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呛火。”
这两位,柳坤生看不起柳化蛟情情爱爱的酸箩卜作态,柳化蛟瞧不上柳坤生的粗鲁莽撞,但每次呛火打完,还是能安安分分的上一个餐桌子吃饭。
彼此的感情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恶劣。
看着无话可说的风星潼,韩舒也会想,假如按照原着发展,这两位经历百年修行的同族,遇上风星潼和王并这两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塑料兄弟,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还真值得人细品。
“换个说话的地方。”周遭人多眼杂,韩舒便指了指远离景区的偏僻险处。
两个蛇灵避开周围视线,阴风一卷,裹着韩舒和风星潼来到一处奇险侧峰的洞窟。
阴暗潮湿的洞中,邓家兄弟等侯多时,一见来人,立刻将清理好的几块巨石搬出,充当桌椅。
石桌子上摆的,是堂口供奉,瓜果或是烧鸡,应有尽有。
看着那鸡,怀里的小白狐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它平时在山中吃些野味生食,偶尔才能跟着太爷太奶吃一口供奉。
俗世的烧鸡饱满多汁,咬上一口油水都能冒出来,换做是哪只狐都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
韩舒没什么顾忌,撕下一整块鸡腿,让它叼着跑去了角落。
风星潼不时朝小狐望去,他从未见过那么干净又灵俐的灵物,那一身毛看起来象是天上的云絮。
“舒哥,这小狐灵和你很亲近啊,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小时候曾和它有过一段缘分。”
韩舒解释着,正啃着鸡腿的小狐也转过身,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柳家的两个大灵端起茶杯,不约而同深闷了一口,也就是知晓了世俗界最近铺天盖地的新闻,
它们才知道了当初灰家和胡家的顾虑所在。
哪怕人和灵真有缘分,也没几个胆儿肥的家伙,敢给大因果缠身的家伙开仙窍。
两灵回望石壁根脚的小狐,摇摇头。
初生狐崽子不畏虎,也就这些涉世不深的小辈会无所忌惮了。
听韩舒说完过去的一段往事,风星潼神往许久,现今的灵不多,能有这样一番传奇意味的偶遇,真不失为巫的一种浪漫。
石洞子凉风穿过,很是消解夏热的闷热,
邓有福端着杯凉茶僵了许久,盯着对面的风星潼,自打罗天大之后,他便知晓了姑奶奶再不南下的原因。
“风星潼,你不必紧张。仙家想更进一步,就得敬畏天理,所以做不来杀人越货这种混蛋事,
“关于‘八奇技’之一,拘灵遣将的某些术理问题。”
哗啦!
柳化蛟白扇一开,轻轻扇动,以一种书生口吻嘘叹道:
“近百年兵赘不绝,生灵珍。烽烟火镝之间,多少初开灵识的生灵惊魂而殁。好不容易等到硝烟散尽,现代化的建设又侵吞林壑巢窟,及至今日,能感天地清浊、炼修真的山精野魅,愈发罕有。”
“小生也想为后代寻一条坦途,徜若有成,便不负这点微末道行了。”
柳化蛟说的不无道理,小时候韩舒还能在村里看见刺猬、野兔、山鸡或是松鼠,可随着一条条公路的铺设,加之工厂建设,有些动物的身影已经很稀少了。
寻常野兽固然如此,更不用说得的动物。
柳坤生双手一拍膝盖,说道:“本大爷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话,就感觉什么东西在头顶压着,
不舒坦!”
风星潼有些为难地抓抓侧脸:“我只能说,“拘灵遣将”抓住了“性命”失衡的弱点,要想破术,我也不知该怎么做。”
“对了,不知长白山中留有肉体的仙家有几位?”
话一出,气氛骤降,整个洞窟变得寒冷刺骨。
韩舒拍了拍风星潼的肩膀,将一碟点心递过去,吃起东西来,就能堵住嘴巴了。
“这个问题其他人能问,唯独你和王家的不能问。”
出马和拘灵还能相安无事,大半程度归于长白山并不清朗的形势。
摸不清关石花可以沟通的仙家有几位,守持肉身修行的仙家又有几位,这种微妙的局面平衡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风星潼缺了点老练,似乎也意识到失言了,拿起糕点尝了几口。
吃完鸡腿的小白狐一溜白烟似的跑回了韩舒的旁边,最终在膝前窝了下来。
柳化蛟继续说道:“动物修行是借形炼神,夺造化之功,一要突破短暂寿命的束缚,二要转化形体,向人过渡才能更进一步。”
“脱去兽身,仅留‘真灵”,这才是大多小辈选择的道路。得炼已是福泽天佑,谁还会对修行法挑三掠四?”
韩舒抒着小白狐的毛发,仔细想了想。
人也是如此,要是有的选,当初也不会那么多人迈向尸解仙的路子。
“所以说,无解了?”柳坤生摊摊手,精灵无意牵扯更多的世俗恩怨纠缠,但莫明其妙就感到一阵恼怒。
“有解,异术消失就可以了。”柳化蛟将白扇一合,“啪”的一声,震得风星潼打个寒颤。
“当然,小生说的是背负取乱骂名的奇诡异术。”
“柳先生的想法倒是和异人管理公司的想法一致。”韩舒说道。
“韩先生的看法呢?”
“术法自然是不稳定的因素,但归根到底,还要看什么人使用吧。”韩舒示意旁边的风星潼,
又看向柳坤生。
“假如这白毛小子对精灵没什么热爱,当初估计你也回不了这长白山了。”
“哼。”柳坤生从鼻孔中喷出一团冷气。
交谈之际,柳化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遗撼摇摇头。
“小生得先走一步,慧中的墓园中来人了。”
慧中说的是唐门的卢慧中,透天窟窿一战后,这位机智狠辣又带点小阴损的唐门女杰遭了仙家缠身,便留在了东北。
为了处理比壑忍残馀,唐门就此在这地段创建了分校区。
韩舒想想,估计这个时候,唐妙兴该是领着一群门内弟子去祭拜了。
“旁人祭拜,管你什么事情?事情没结束就要回去,真是满脑子都是娘们。”
柳坤生轻篾道:“咱家性淫,这种口碑就是你们这续子传出去的。”
“情之一字的滋味,你这未开化的畜牲懂什么?蛇群聚而交,性邪淫乱,那都是民间观察表象的谬传,你未开灵智时,莫非就没和其他的蛇争抢过小母蛇的交配权?”
“你说啥?你又想跟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
呼!
一番呛火之下,两缕浓重阴冷的然纠缠着打出了洞穴。
邓有福叹口气,“令两位见笑了。”
韩舒回道:“修行两百馀年,还有个吵架斗嘴的,也是难得的幸事了。既然两位仙家别无他事,咱们不如天池见。”
“也好。”邓有福说,“你们在边境做的事,我们虽没参与,可也清清楚楚,这东家的场子我们来摆。”
韩舒将没吃几口的烧鸡打包,抱起了白狐。
“那我先将这小家伙送回去。”
“我先跟着舒哥了,有安全感。”风星潼笑嘻嘻说道。
一行人暂时分开,韩舒很快转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峭壁所在,小白狐冲着一片云雾中叫唤几声,一片粉灿灿的桃花林若隐若现。
璨烂桃花中,是一道曼妙妖娆的身姿,前来迎接的并非是韩舒小时所见的大狐美人,而是一刚学会化形的精灵。
她一身雪白体遮掩于桃花下,却顶着一副妖艳狐首,大尾巴拖在身后摇来晃去。
她看起来象是百鬼图录的狐鬼,可色彩明显靓丽。
等小狐蹦跳过去,那大狐灵也恢复了原样,轻快越走了。
桃林消散,风星潼方知是一片烂漫的幻境,韩舒看着他脸颊泛起的片片红晕,颇为不解。
“不是,你脸红个什么?”
韩舒眉头忽而一锁,试探道:“等等,你是fu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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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风星潼一愣,急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啊,舒哥你不要瞎说啊!”
小白狐返回了仙家府邸,几步轻快跃动,跳入了一白狐裘的冷艳美人怀中。
“又去见他了?”
“给了你烧鸡吃?”
“嚼。”
“前几日教你的人语呢,怎么还是“”的?什么,你说他也教了你几句?那说来听听。
小白狐伸出舌头,舔尖嘴,调整了一下状态,开始用人语喊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