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维返回后院,顺手抄了一把蒲扇,拎着小药鼎去了厨房。
药材前几日就买好了,用之前先用清水浸泡,随后一同投入鼎中,小土灶的火焰舔着药鼎,
阵阵浓郁的药香很快弥漫开来。
张之维坐在小板凳上,蒲扇轻摇,把控着火候。
这丹药一炼,就是响午到傍晚。
张灵玉结束了一天的功课,抱着需要换洗的衣物,路过厨房前的庭院。
他脚步一停,朝门内探进头,不禁疑惑道:“师父,您这一天到晚都在守着什么呢?是田师叔要用的汤药吗?”
张之维专心盯着火候,头也不抬,“炼药丸子。
“丹吗?”张灵玉将衣物搁置台阶,慢慢走进屋内,心中愈发困惑了。
师父从不推崇外丹之法,对炼丹烧汞的进补之术更是之以鼻,为什么突然就开始炼制丹药了?
张灵玉在小药鼎前半蹲,看了眼旁边的张之维:“师父,您向来告诫我们,不要轻信什么外服丹药,怎么今天自己还炼起丹来了?”
“这是什么药,能不能告诉徒儿?”
张之维挥手驱赶,“去去去,做你的事情去!”
张灵玉有点不依不饶,毕竟这是师父第一次炼丹,他对那丹药实在好奇。
“您就告诉徒儿吧。”
“你真想知道?”张之维回过头,忽然露出一副狡点神色。
张灵玉急忙点头,闻了闻药鼎冒出的腾腾热气。
“是好东西,具体是什么就不告诉你了,等炼制成功,到时候先给你几粒尝一尝。”
“多谢师父。”张灵玉急忙道谢“行了,下去吧。”张之维抬手示意,张灵玉便抱着衣物走去了庭院中央。
看着水井旁打水的白色身影,老天师授须一笑。
“别急,都是好东西,特意为你炼制的。”
咕噜噜药鼎盖子偶尔被热气掀动,药材中的精华全都析出,天色也全暗了,干净的夜空中只有几粒孤零零的星子。
田晋中在小道童的推送下来到庭院,闻了闻药味,察觉到其中混杂的几味阻碍人行的药材。
他出声示意,小道童暂时退了下去。
“师兄啊,你这炼制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张之维倒掉残存的药渣,回过头,解释道:“万事有备无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田晋中了解师兄的脾气心性,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是为了怀义的孙子能赢吧,可你有没有对那孩子进行调查,他的品性又有几分同怀义相似?”
既要继承天师之位,必然要肩负起正一的未来,要承担的责任自然不必多说,若是心思不正的宵小之辈上位,恐怕会对道门的发展产生恶劣影响。
尤其张楚岚已是成年人,思想和价值观差不多定型,再行教导估计也无济于事。
由普中不由为此感到忧虑。
张之维摇头道:“得了吧,他大耳贼的性子就不怎么讨喜,我宁愿楚岚不怎么象他,可偏偏事与愿违。”
“不过也是,毕竟是怀义教出来的。”
张楚岚擅“藏”,和张怀义一样,心中有贼,
张之维心想,他那大耳贼的师弟算是被师父教出来了,既然如此,楚岚拿下天师继承人的身份,跟在自己身边,未必不能修行有成。
即便“天师度”有诸多禁制,但也好过他身背“然体源流”在外,处处招人惦记要好。
田晋中眨了眨遍布血丝的双眼,“唉,那就只能祝小子好运了,现今这异人界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年轻好手。”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几句:“不能在开赛前搞点手段,让他同一些厉害家伙避一避吗?”
张之维抒了授胡须,“赛场上围观的不乏能者,要是露馅了,咱这龙虎山主场的脸面,恐怕就全碾进泥地里了。”
“师兄你确实是难做了。”
“走一步看一步再说。时间不早了,我差人将你送回住处。”
萃取药液后,要继续炼制才能成丹,张之维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推着田晋中走出庭院。
外面的石阶上,坐着一满脸雀斑的小道童,正托腮望着远处天空。
“小羽子,干什么呢?”张之维问道。
“大太师爷,我在看星星。”小道童躬敬起身,作揖回道。
今日的天,站在龙虎山的地头抬头望去,无非是看见零散摆布的几颗残星,此时云随风动,天变得阴暗,更是半枚星子都没有了。
“你倒是好雅兴,我可没瞧见什么星。”田晋中抬头望天,孤月仿佛正冲着他,将他的脸罩的惨白。
小羽子笑道:“星子一直都在,只不过被云遮住了。”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蕴。”
“嘿嘿。”小道童接过轮椅的推手,告别老天师,送田晋中返回了住处。
龙虎山几位长辈的住处都是简陋小居,屋内没有多馀的陈设,一张床,一张桌,几个板凳而已小羽子服侍二太师爷多年,知道他所有的习惯,即便早早上床,这位老人也不会轻易休息,吐纳听息,静坐守一,他还有许多修行要做。
“这里没你的事情了,早些去休息吧。”
“是。”
小羽子听从师命,早早离去。
穿过庭院,他驻足枣树下,回望小居窗户通过的昏黄灯光,脸上那份稚嫩懵懂收敛了大半。
“单凭这份异常坚韧的意志,田老足以称得上一句‘真人”。”
真人田晋中,可惜了。
七月,暑假开始,与假期一起到来的,还有那折磨死人的暑气。
张楚岚这段时间一直在修炼“老农功”,随着入静功夫的深入,无的流转和凝结越发顺畅,“老农功”种在下丹田的照团,莫名奇妙变形了。
“哪都通”的员工宿舍内,徐四推开门,喊了一句:“呦吼,楚岚准备的怎么样了?准备好了就今天出发,前往江西。”
坐车前往机场的途中,他知晓了一个惊人消息。
“你说什么?宝儿姐也参加?”
徐四回道:“规则临时变动嘛,为了淘汰多馀的选手,就让宝儿去充当清道夫,替你摆平那些难缠的。”
“现在就自求多福吧,你遇见她越晚,她替你解决的人越多。”
怀揣着心事,不知不觉间他站在了机场的安全检查信道。
一行人通过安全门时,一个身材魁悟壮硕的警员赶了过来,他指着冯宝宝的衣物,摸索出口袋中零散的器件。
“对不起,麻烦解释一下。”
“不就是一些寻常的零件嘛?”冯宝宝回道。
“哼!”警员冷笑一声,“说起来我是退伍安置,你绝对不知道我在部队中的职位是什么,又学过什么,象这种小使俩·::”
警员三下五除二,立即拼装出枪支的一部分。
冯宝宝不由自主地拍拍手,连声称赞道:“高手在民间,这玩意儿我看了几次才搞明白,你真厉害。”
非法制作枪支,大罪。
“走!跟我们走一趟!”那警员拉起冯宝宝的骼膊,拽着朝警务室移动。
冯宝宝看了不远处的徐四一眼:“记得捞我,四儿,捞我撒·:.”
翌日,张楚岚抵达江西,这才得见天下异人最大的势力之一,传承千年的洞天福地一一龙虎山。
“这?”
眼前的景象和张楚岚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相比清修之地,这里要更为喧嚣吵闹,旅客来往络绎不绝,沿街商铺的产品播报不绝于耳。
徐四双手插兜,审视一副热闹场景。
“所以说你们大学生啊,总把一些东西想象的太美好,现在的名山哪个不是旅游景区,哪个没被商业化建设茶毒?”
龙虎山也不例外,前山归属当地旅游局管理,哪怕是山中道长,可支配的地方也只有一丁点的大小。
全国各地有点名气的山头或道观都是如此,前不久还闹过一个新闻,说是一位道长下山云游,
回来后道场和家都被改建了。
龙虎山,入山门票260,门票前人人平等。
“明抢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好地方是旅游局没占到的吗?”张楚岚看着手中门票,要不是支出由“哪都通”报销,这个票价绝对会让他肉疼。
“哈哈,不多了。”有人接过了张楚岚的话茬,“我们武当山的状况,可比这里还惨呐!”
回过头,一神情慵懒的道士打起了招呼:“武当派,王也。不知施主怎么称呼?”
“张楚岚。”
“那么张楚岚,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大会?”
张楚岚对眼前道士起了提防,“我爷爷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和龙虎山相关,要是能赢,就能见到老天师,有些事可以当面问清。”
“嘿?”王也疑惑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想见天师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啊,跟我来。”
“噢。”
张楚岚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广场,高台早早摆开,红色幕布的背景下是散发金光的几个大字一二零一五年,江西龙虎山罗天大及江西文化艺术节开幕仪式。
台上是当地的政界人物,老天师端坐嘉宾席,气定神闲地注视台下,隔壁的发讲台有领导在致辞,说着一些空洞大话。
台子后是罗天大的布置场地,十馀座坛赫然而立,供奉一千两百位,洞案供桌,镇信香花,灵幡宝幢,全部装饰的富丽堂皇,场面很是震人心。
“诺!罗天大是道教最神圣隆重的祭祷仪式,它不独属于异人圈子内部。”
“而老天师不仅是圈内的道门领袖,同样是中国道教协会的会长,在这种重大活动,要参加不少的仪式,会见很多高级别的政界领导。”
“等开幕式结束,采访的人离去,你就能见到老天师了。”
仅仅是要等?
张楚岚默默注视台上,老领导的发言又臭又长,还不知道要说多久。
可一想到马上就能解开心中疑惑,他又觉得短暂的等侯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这样安静的待着,等开幕式结束,在王也的带领下,张楚岚终于得到了见老天师的机会。
可遗撼的是,甲申往事同天师继承的制度有莫大干系,在张楚岚拿到天师继承人的身份前,张之维也无法透露太多。
“兜兜转转,还是要打吗?”
张楚岚心事重重,赶往了尚未开发的龙虎山后山部分。
前往罗天大的异人赛场,需要通过一道数十米宽的沟壑。
沟壑之间仅有单独的四道绳索勾连峭壁,若没有过硬的本事,便只能依靠这绳子通过。
“哎,稍等稍等!”
徐四一拍脑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罗天大的赛程,算上眼前的沟沟,考验就已经开始了。
“我喊个人哈。”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奥特曼造型的木雕。
张楚岚识得那玩意儿,韩舒周转各地,用的就是这法器。
“四哥,我有个想法,要是不往法器中注入,是不是就无法锁定失了距离的锚点?”
徐四高高举起木雕,坏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你是想,再晚点的话,能够让韩舒错过开赛的时间?”
“你想多了,木雕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他随时可以过来,而我不过是给了一个信号。再说了,即便真的无法锁定,我也不会乱来,老爷子的夙愿可不只是关乎宝宝。”
“你们还有事瞒着我?”张楚岚心中警觉。
“我是说,当爹的哪个不操心儿子的终身大事,要是切割了韩舒这一人际关系,就等于放弃了我一直以来对爱情的追求。”
“我得有僚机啊!不然哪里有理由去华中?”
张楚岚听得云里雾里,旁边的徐三倒是听懂了,立刻补了一刀。
“华中的任菲?人家哪里会看得上你?”
“我哪里差了?”徐四反问一句,默默将注入了木雕体内。
刷!
金光冲天而起,直入云宵,沟通鲁地的光点之间立刻开启了信道。
山东临沂,溪村,韩家。
韩舒清点好收纳法器中的全部造物,准备动身前往,临走前,韩富贵将“墨眉”送了过来。
“你师爷同门内其他长辈商议过了,要是你成功进入决赛,便能在赛中使用这把无锋剑,
咱起码要让圈里人知道,今后的墨门是由什么样的人物来领导。”
韩富贵指了指市区、乡镇、村委三方悬挂的道贺横幅,笑道:
“压力也不用太大,无论结果如何,你已经做出了足够让我怀着骄傲度过馀生的事。”
韩舒接过了墨眉。
似剑非攻,墨眉无锋。
墨家尚存时,墨眉乃是历代墨家巨子的信物,剑身漆黑如墨,无刃无锋,平平若尺,是一把无锋胜有锋的德者之剑。
其剑柄可变形为机关结构,更有传说,墨眉本身可以作为密匙去激活墨家禁地中的某个内核设备,但具体是什么无人可知,一些记录早早就失传了。
韩舒握剑,掌心中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
“好。老爷子,那我去了。”
墨者韩舒,见礼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