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又落了一层，踩上去簌簌作响，像谁在耳边低低地叹气。
白祈拎着保温桶站在王家老宅门口时，天色正沉。朱红的漆门褪了色，门轴吱呀作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混着初秋的凉意，让人心里发沉。
他已经七天没去学校了。
自从红榜前那个甜腻的吻落定，第二天一早，王沐森通红着眼睛找到他，哑着嗓子说奶奶病重，他要请假。
白祈没多想，当即跟老师请了假，拎着熬好的小米粥，跟着王沐森回了老宅。
【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剧烈，好感度数值暂时冻结，灵魂碎片活跃度降至3。】
001的机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是被这深秋的寒气浸过，【建议宿主适度介入，协同照护行为可稳定目标人物情绪，为后续好感度提升提供基础。】
白祈没说话，只是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将温热的粥盛进瓷碗里。里屋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他放轻脚步走进去，就看见王沐森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握着奶奶枯瘦的手，脊背绷得笔直。
少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外套，头发乱蓬蓬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往日里亮得像星星的眸子，此刻黯淡得像蒙尘的玻璃珠。听见动静，他转过头，眼底的红血丝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揪。
“粥熬好了。”白祈把碗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喂奶奶喝点吧，温的。”
王沐森接过碗，指尖微微发颤。他舀起一勺粥，凑到奶奶唇边，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老人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嘴唇翕动着，勉强咽下几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祈连忙递过纸巾，轻轻帮老人家顺气。掌心触到的脊背单薄得惊人，骨头硌得人疼。
这些天，白祈就守在老宅里。他帮着王沐森给奶奶擦身、喂药、换床单，夜里守在床边，听着老人家微弱的呼吸声，连眼睛都不敢多眨。王沐森性子毛躁，从前哪里做过这些细致活，好几次都红着眼眶蹲在墙角，攥着拳头不肯出声。白祈就默默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揽进怀里，什么也不说。
“我以前总觉得，奶奶会一直在的。”深夜里，王沐森坐在庭院的老槐树下，看着天上的星星，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她说秋天的桂花最香，等桂花开了，就给我做桂花糕。”
白祈坐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角的桂花树确实缀满了细小的花苞，却迟迟没有开。晚风卷着落叶飘过来，落在两人的肩头，带着刺骨的凉。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走的路。”白祈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水面，漾起一圈浅浅的涟漪，“就像这梧桐叶，春天发芽，夏天繁茂，秋天落下，冬天化为泥土。它不是消失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王沐森转过头看他，眼底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漫出来，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他攥紧了白祈的手，掌心的汗湿了一片：“宝宝，我好怕。”
白祈的指尖微微收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想起自己穿梭过的无数个世界，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那些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胸口发紧。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是否需要启动情绪稳定程序？】001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不用。”白祈在心里默念。
他抬手，轻轻擦掉王沐森眼角的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那天夜里，风刮得格外大。老槐树的枝桠晃得厉害，像是在哭。
奶奶的呼吸一点点变弱，王沐森跪在床边，攥着她的手，浑身都在发抖，却咬着牙不肯哭出声。白祈站在他身后，轻轻扶着他的肩膀，指尖的温度，像是能驱散一点深秋的寒意。
老人家最后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抬起手，颤巍巍地摸了摸王沐森的头，又指向白祈，嘴唇翕动着，说了句什么。
王沐森凑近了，听见那声细若蚊蚋的“好孩子”，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奶奶的手垂下去的那一刻，庭院里的桂花开了。
细碎的花瓣落了满院，香气漫进屋里，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
王沐森再也忍不住，扑进白祈的怀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破堤而出。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紧紧抱着白祈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泪水浸湿了少年干净的衣领。
“宝宝……我没有奶奶了……”
白祈任由他抱着，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指尖触到的发丝干涩粗糙，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有多难过，那股悲伤像细密的针，轻轻刺着他的心脏。
灵堂很快搭了起来，素色的布条在风里晃悠。白祈陪着王沐森守灵，夜里帮他掖好滑落的外套，白天帮着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忙前忙后，没说一句累。
王沐森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看着他眼底淡淡的疲惫，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暮色四合时，白祈陪着王沐森站在庭院里，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山。桂花的香气漫了满院，风卷着花瓣，落在两人的肩头。
王沐森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这一次，他的怀抱不再是颤抖的，带着沉甸甸的暖意。
“谢谢你。”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白祈回抱住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会陪着你的。”
001的机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灵魂碎片活跃度回升至12，检测到……深刻的依赖情绪波动。】
深秋的风里，藏着告别的忧伤，也藏着陪伴的温暖。
生老病死是人间的常态，而那些爱过的、陪着的人，会永远留在时光里，陪着我们，走过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