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味?
尽管自翊见多识广,但眼前这诡异而莫名融洽的混沌场面霍恩还真没见过。
用着罗马这边的传统祷文格式,但语言却选取了震旦帝国的【解踪语】,而拜请的对象却不在霍恩所知的“正统”行列之中,还堂而皇之地借取了“福禄寿”三星的位格“古今中外”,这个范围词在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集于一身的形容对象。
“哈,你不是第一个被吓到的人,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疲惫地喘了一口气,克里斯托弗满意地看看被纯化的【愚人金】缓缓液化,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流动攀援,将中间的苹果紧紧包裹,长出一道道“根须”来。
“我坚信至少在【夏】的时代,我们还不至于用不同口音彼此交流,人类都曾用同一种古老的语言行走在大陆之上。那时从斟出发的旅行者,他身上披着的丝绸,不正是在吉尔伽美什的神殿中被找到了吗?但他要如何越过高耸险峻的撕身山脉呢?我们只能猜测那时的群山还不如现在这样凝固,【无饕之杯】的贪婪还没有现在这么急切。
真的假的?这里的野史这么野的吗?
在霍恩明显不信任的目光之下,克里斯托弗只是习以为常地耸耸肩,将话题转移。
“暖,你尽可把我的话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我从不在这种事上马虎。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倒可以和你讲讲这方面的研究,但梦里的时间总是要宝贵些的。”
明明这里有看近乎无限的果实来恢复灵性,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学者在急什么?
【展开说说?】
以手语打出了再明确不过的询问,霍恩眼中闪铄着名为“好奇”的光芒。
“唉,算了。语言已然被变乱,而那根冠的暴政还在延续。多说无益,多说无益—”
摇头拒绝了霍恩的邀请,在最初的兴奋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后,克里斯托弗反倒有些沉默起来。他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立于重重灰色之上,模糊不清的宝蓝帐篷。
“时间宝贵,对了,梦中的时间总是宝贵。要去至【牡鹿之门】,我认为需要的只是足够强烈想要某物的念头一—说的通俗一点,欲望。”
“可是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要过什么,当然,除了对巴尔多梅姬,且这恐怕是此事的死结所在:巴尔多梅姬想要正是【牡鹿之门】。”
所以关系变成没关系,问题是没问题?
在猝不及防的情感大瓜之下,霍恩选择了遵从内心的指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席地而坐,竖起耳朵听着眼前人比起宣泄,更近似自言自语的感叹。
“在很久之前,我所爱之人就拥有了她渴望的东西,越来越崇高,越来越明亮;而我
也有着我的理由不去追随她。人无法改变自己的选择,凡人,通晓者,长生者,具名者—甚至可能还有高高在上的司辰,我们都不能。”
“但起码在选择时,我们可以选择‘不后悔”。”
“大海从不后悔潮起潮落因为当潮水退去,它会在沙滩上留下痕迹:这痕迹便是我们所称的“记忆’。”
象是复述着某人的话语一般感叹,克里斯托弗捡起自地面生根发芽,已然被镀上了一层纯净金色的苹果。不象是对待珍宝,而象是丢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一般,将其抛入霍恩怀中。
“时间宝贵,我们都得快些了;此物以感谢你在验证我的猜想上帮的忙。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果园的苹果可以来自何处,那剩下的,就只剩一次亲身旅行了。向着东方,向着林地。”
“我已经错过了很多希望这个选择不至让我后悔吧。”
自顾自地对着霍恩招了招手,在告别的最后,这位认识时间很短,但好象又很熟悉的学者脱下帽子,有些顽皮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那么,很高兴与您有一面之缘,尊敬的王室之血,或许还是未来的国王陛下有缘再见了。”
就象被分成了两个图层一般,克里斯托弗的身影和背景逐渐分离,就象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一般,先是不再稳定,而后闪铄噪点,继而逐渐黯淡消逝,如白纸上的铅笔字迹一般被抹除。
他已离去。
只留下在原地再一次憎逼的霍恩。
?
???
不是,他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是刚刚,是自己加工【愚人金】的时候,还是—”
开始?
真的漏成筛子了吗,怎么但凡是个人都知道我是兰开斯特了,导师呢导师呢,保密工作救一下啊!
自己那根本藏不住的身份先不提这位学者虽然神神秘秘,但给出的信息起码都是有效的。在先前的话语中,他提到了好几次“时间宝贵”—这是什么意思。
很幸运或是很不幸地,才刚刚将新鲜出炉的金苹果端进怀里,霍恩就不用再费劲思考了。
因为光幕的爆闪!
好似当时还在应激期的霍恩撞上萨利巴一般,在如今已经脱胎换骨,截然不同的霍恩面前,光幕上的警告不减反增,重叠出可以使癫痫病患者当场失控的混乱眩光。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每一个呼吸,每一声心跳,甚至每一个刹那间都有新的警告弹出,而后又被更新的警告挤压复盖。
重重叠叠的文本相互碰撞,甚至如同烟花绽放一般瑰丽一一前提是不在炮口观赏的话此刻,霍恩的心情正如被绑在烟花椅子上的万户一般·除了被迫的外。
【解析中—】
【警告!警告!】
【灵性波动异常,准则活动异常,梦界侦测异常!】
【检测到“烛”之灵性活跃度上升,已抵达临界值已抵达理论值已超出理论值,无法估量!】
【最后警告!最后警告!最后警告!】
【骄阳一一曾统治漫宿的至尊司辰一一据说在发生可怕的分裂前常在光之果园中散步,而有时他的残片仍会在此走动。】
【司辰不仁,弧月的光芒冷冽,而残阳的注视则更为寒冷;是内外相替,还是凄美终局?】
【—快跑一一】
原本异样扭曲,散发着寒冷诱惑的文本被【命运之火】的光焰复盖,只有两个硕大的字符留存。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快快快快跑跑跑跑跑!
浪费了短短的一个刹那来尤豫后,即使不用光幕的提醒,霍恩也能感觉出环境正在变得更为陌生,更为异样。
充盈着果园的光芒微微黯淡下来,变得剔透而寒冷;树木的根茎向下钻去,逐渐变得枯萎僵硬;而平和的雾气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夜风驱逐,逐渐变得稀薄,乃至消失无踪。
甚至连原本已经吞进腹中,和霍恩的灵躯融为一体的光之果实也随之颤斗萎缩起来原本如同伊甸一般完美的果园正在迅速崩坏或是化为原本该有的样子。
残季已至。
就在霍恩眼前。
在他的左面,有冰寒的光芒刺穿凋的树叶。有纷纷扬扬的大雪自光中被离析而出,复盖了枯萎的树木和干的果实。
随着如泪之雪的触碰,有同样寒冷的火焰自树上燃起:绯红光晕、灼金外焰和漆黑焰心。其没有如同寻常火焰一般被大雪复盖,只是安稳地燃烧着。
等待看自己的君主,自己的终局到来。
【吾等拜请残阳,饰金着红之神,不类前身之神,凄美终局之神!】
【金冠破碎,侍从默然,在残阳从不和善的注视下,现在我可以一块又一块地褪去我的肉,像从牙缝中剔出细丝一样拽出筋腱,而我的皮肤会象一匹破布一样落在地上,埋在雪中。】
【太阳伴着迟缓的喘息在天穹之中移动,每向下一寸都是一种宽慰;而伴随着其降落,光会象酸一样滴落在我裸露的骨头上。疼痛将会唤醒内在的回忆,太阳的沉默将会就此烙在我的骨头上。】
【其尚未发生,其将要发生,其等待选择。】
在这午时日落,万物归寂的奇景之前,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色一一事实上它们确实也被漂至纯白,只有霍恩眼前的光幕还在坚持闪铄着,告知着他坚持注视的后果。
那么,另一边呢?
在他的右面,不如【残阳】冷冽,但依旧寒冷的姣洁月光辉映而下,如舞蹈般轻盈,如乐曲般婉转,为叶片和枝干都镀上一层水银般的流动之色。
在月光的触碰之下,那些正在枯萎的果树骤然昏沉下去,但投下的阴影却变得更加深重且绵长,静若止水,黯如午夜。
【吾等拜请弧月,光彩夺目之神,揭露无疑之神,美丽绝伦之神!】
【内外相替,表里互易,在弧月永远保持平衡的注视下,现在我可以抛却我的服饰,抛却我的皮肤,抛却我的足音,抛却我的颜色,抛却我的视力,抛却我的骨骼一一完美的平衡正寓于失去之中。】
【时而剪子,时而小刀。时而为树,时而为骨。时而是月之振翅,时而是魂之生斑。
月亮的启迪从来不仁慈,但即使痛苦也可以是一道门扉。失去甚多,而留存亦多,每当你抛却一物,月亮就会圆满一点。】
【其尚未发生,其将要发生,其等待选择。】
开什么玩笑?这是我这种等级的小卡拉米能选的吗?
这可不是区区萨利巴那种路边一条的准长生,也不是如同自己在【纯白之门】外沾染的【具名者】罗比戈的一根触手,而是远比他们加起来也更为伟大的存在。
活着的法则,世界的支柱,仅凭存在就胜于一切凡物的伟力—两位货真价实的司辰!
即使只是相当于“预兆”的显现,也能在梦界中造成这种近乎天翻地复改变,远超霍恩能见到的最强【影响】。而如果霍恩继续不知好岁地留在这里那就可以从两个死法之中选择较为心仪的那个了。
赶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在送命题的两难之间霍恩果断地听从内心的选择,选择了一直位于身后的第三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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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克里斯托弗的步伐,进行一个快速的溜。
不过,来都来了在影响真正严重到会损伤灵魂之前,在司辰的光辉尚未完全降临之刻,在暴风雨前的宁静之中,霍恩紧咬牙关,点亮了最后一个技艺。
静默之术:【淬火与熄焰】!
在天翻地复之前,有灰白色的黯淡光彩自少年身上微微闪铄,庇护一方安宁。
阻止火焰的燃起,阻止病痛的蔓延,阻止烦薄的产生虽然比起司辰浩大的光辉,这小小的安宁如同拂晓时的露珠一般脆弱。
甚至不需要刻意的触碰,仅仅只是光芒的馀波也足以将其蒸发殆尽。但这也够了,足够霍恩渺小的灵躯在光辉下多坚持一瞬,多触及一瞬,多窥见一瞬一一看见那光芒之后的本质。
“唔!”
仅仅只是隔着遥远距离的眺望,试图理解伟大真理对于凡物来说依旧是一种臂越。
顺着这一眼之间的联系,有某种冥冥之间的联系被接驳而上,能将凡人灵魂溶解的光芒顺着联系攀援而至。照亮了霍恩的双目。
接着,是第三目,第四目,乃至虚无之中的第五目。
人天生就有两只眼睛,而第三目是荒诞不经的传说,或者是名为“松果体”脑内腺体。第四目则是烛之道途的某些印记。而在太阳尚且殷红而低垂的年代,位于灵魂中的第五目曾经被用来注视天穹。
它早已愈合,但仍有方式将其打开。在剧痛之中,霍恩的灵魂自无法闭阖的第五目处开始,一寸一寸地为光芒所浸染,变得通透如玻璃。
下一瞬,有火焰燃起。
【命运之火】自灵魂的最深处狂怒进发,撕扯着不请自来的光辉,如同猛兽捍卫自己的领地一般,自发地拔除着目视司辰带来的大部分影响。
在“果然如此”的狂喜笃定之中,霍恩的灵躯骤然变淡,被一股不可抗拒的牵引之力拉回了尚在睡梦的身躯之中。
下一瞬,少年于沦敦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