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占据【烬】之准则主导,那火焰的诸司辰中最为灸热的一个,【灰烬铸炉】当然缺不了创造的功业。但就象火焰终将冷却为灰,并非所有【灰铸炉】的创造都光鲜明亮。
在梦界边缘,铸炉四隅,辉光之火烧灼更原始物质之处,这位司辰抛弃的废料和残次品数不胜数,就象铁匠铺地缝里积着废渣一样,打着旋坠落进边境。有人会将其称作流星,有人会将其称作赠礼。
大部分废料会在最后的辉煌中化为纯粹的现象,以光与热的形态自我消灭。而少部分则改头换面,以一种不那么体面的方式继续存续,
而霍恩眼前的【汽灵】就属于这类“失败者”中的一员,虽然不复辉煌明亮,但依旧散发着滚烫的热力一一狡猾到足以侵入他人的梦境之中,于彼处烧毁大脑,埋下危险的暗示,或是仅仅顺从着天性,作汽灵该做之事。
作为还没有“受肉”一一也即拥有物质躯体的纯粹灵体,这只离经叛道的【汽灵】本该象先前被霍恩驱逐的那只【破碎行尸】一般,在第一律法:【阈限之敕令】的压制下流失灵性,压抑力量,最终被遣返回【梦界】之中,但总有例外的情况,是了,总有例外。
灵性不止存在于超凡者的身体中,作为准则力量最为微小的体现,它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世界的角角落落一一而此处的炼钢工厂中,就富集着丰富的【】之灵性,足以维持一位【汽灵】
的存续。
而作为格里马尔金倾情推荐的所谓“助手”,这位生活在沦敦的【汽灵】赫然是入乡随俗,竟然在迷雾中初步改换了自身的性质,拥有了一部分【月】之准则的性质,懂得了如何藏身于黑暗中,又保留了【】的塑形特质,可以将自身的形态随意捏造。
换句话来说,在沦敦的夜色中,这就是最为灵巧的伪装者与窃贼,也是霍恩这次狡诈的共犯。
在相互认识了一下,留下了能够沟通的联系方式以及会面地点之后,两人一灵体就趁着夜晚的庇护下各自分升,准备看这次悄无声息的偷窃。
下一个午夜,雾气最浓的时分,就是隐秘行动的最佳时间。
“要开启道路,须得先洞开己身。”
以往的日子里,在用自己的特长打开门扉的时候,顺着门洞与孔窍,总有一些或是清淅或是模糊的东西进入科基尔的脑海之中,如同动荡的幻觉,或是一个不那么清醒的梦一般。
而这一次开门,她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最早的那个父亲,于自己血脉相连的那个“父亲”。
在幻觉中,父亲依旧披着标志性的兜帽,将脸藏在黑暗中。他随意地坐在餐桌前,正在教授尚且年幼的科基尔如何开启东西。
“看,先这样,再这样,秘诀是把手指伸进恰当的位置中去,以致敬那位首先开启道路的救恩之母,【钥匙巨蛇】。”
只见男人拿起一个橙子,做了个难解的手势。随后橙黄色的果实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变化:饱满多汁的果肉翻到了外侧,而外层的果皮则缩进内核中,顺畅得不可思议,宛如天生如此一般。
“而第二点,那就是变化必须平衡,如此方能契合那位美丽夺目之神,【弧月】的认可一一若不如此,均衡的代价可能就要由开启者来承担。”
说着,那幻觉中的父亲就为她剥下一瓣翻转的橙子,而科基尔试探性地咬下,发现那喷溅而出的汁液滋润了因为疲累而干涸的口腔,竟然有着真实不虚的甘美。
在这一幅景象下,科基尔罕见地迷茫了。
眼前温馨和蔼的场景真的是幻觉吗还是说,自【日落之门】出现后,自己遭遇的一切更象孩童的梦呢?
而幻觉中,父亲的话语还在继续,温和而沙哑。
“均衡、对称、拓扑学,这些将是我们今后几个月的主题。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我的小公主,是要理解一个观念:世间万物都希望被洞开。”
“你必须要感受它们的渴盼,并且加以利用。”
手中一沉,一把挂锁通过父亲的双手,被递到了科基尔的手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寒意。科基尔有些恍愧地将其接过,忽然发现,无论是自己双手的大小还是型状都跟现在相同。而自己离开族群已经有很多年了。
在精疲力尽,油尽灯枯的衰弱之中,她开启了自己的记忆,从这十几年中取出支离破碎的岁月、对话和课程,压缩在了一堂课中。
打开它,父亲说道,声音中带着如蛇一般的嘶鸣。
开锁本就是科基尔最擅长不过的事,在她学会走路后不久,便学会了如何打开东西。而这一次,从锁上载来的阻力难以想象,有迷雾的朦胧,有夜晚的静谧,有黄昏的迟滞,最后是宛如日落一般的可怖重力。
在幻觉中,她先是用手指来回摸索,再用意念仔细探寻,但锁头毫无变化。在一股莫名的悲伤下,她把挂锁扔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感觉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这个锁头之上。
而父亲则弯下腰,捡起挂锁,重新放回她手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
“记住,这个挂锁想要被打开。你要做的,只是帮它实现这个愿望。”
在鼓励之下,科基尔重新摸到了锁头,细细感受着其上的花纹与刻印,而后,在倾刻之间,有神谕一般的明悟出现在她心中,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这把顽固的锁在她手中分崩离析,而有闪耀的光辉从中溢出,带着灼灼的火焰。
在这光芒的撕扯之下,幻觉如同鸡蛋壳一般被敲碎,隐没。而剩馀的最后一点还在光下,滞留着,如同黏在牙边的麦芽糖一般顽固。
那是父亲的祝贺。
“好孩子,开启之术的所有奥妙就是这些。其馀的不过是细枝末节。”
在最后的祝福下,在恍若隔世的恍惚中,科基尔从天花板上坠落,重重地砸在了房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