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了脸，陈露阳又蹲在地上，拿着小布吭哧吭哧的擦起了鞋。
他本来漂亮衣服就多。
各个季节需要穿的正装、外套、裤子、鞋都是陈母给他一件一件砸钱买的。
每件穿上都有型。
再加之这一次来到进出口预展当翻译，陈露阳特意给自己备了好几套衣服，就为了留在不同场合穿。
今天，面对记者采访，陈露阳必须毫不尤豫的掏出了那件最带劲、最显气质的中山装。
虽然没有熨斗，但是昨晚陈露阳还是仔仔细细的，把裤子压在床下面，压了一宿。
虽然没有那么明显的裤线，但穿上也是笔挺彪直，再加之这小头发一抓，小黑皮鞋一穿！
“带劲！”
“太么带劲了。”
陈露阳跑到走廊楼梯拐角照全身的大镜子。
看见镜子的一瞬间，陈露阳感觉自己都快爱上自己了。
爱自己，永远是走向成功的第一步！
也是去爱社会、爱别人的第一步！
这一步，陈露阳从来迈的相当坚决！
“早啊小陈，照镜子哪？”
几个参会代表三三两两的走出房间，准备去楼下吃饭。
陈露阳赶紧身体一侧，热络道：“恩呐，瞅瞅。”
一个参会代表乐呵呵的下楼，道：“还得是年轻人，这啾着就是精神。”
“
陈露阳乖乖的站在旁边，聆听着几位参会代表对岁月的感慨。
瞧见几个人拐了下楼，陈露阳赶紧转身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闪身的钻回了房间。
跟陈露阳相比，曹青杭明显就要普通很多了。
这次来片儿城，曹青杭就带了一套衣服，从第一天穿到最后一天。
除了背心裤衩是替换装，其他几乎都焊死在身上。
瞅着曹青杭腰间几乎挂不住的裤腰带，陈露阳真是瞧不下去了。
“哥，我感觉我家小玲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腰都比你的粗。”
顿了顿————
“不对，小玲那好象不是腰，是肚子————”
“？她那到底是不是腰。”
“虎背熊腰————也是腰？”
说着说着，陈露阳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到底小玲那是肚子是腰了。
想着想着，陈露阳又是轻轻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我爸我妈我姐我妹我小外甥咋样了，我都快仨月没见着他们了。”
这边陈露阳惨兮兮的想家想妈妈，另外一边，曹青杭通过馀光，很是警剔的看了看陈露阳。
这人————的精神，是不是太发散了？！
刚刚还瞅自己裤腰带呢，怎么转头就变成思考小玲的腰了。
不过转过念来，陈露阳又开始话题聚回到自己身上，”胃这东西得趁轻治，尽早养。”
“不行你晚上去我家吃吧，我妈做饭老香了真的。”
陈露阳认真道：“现在江边渡一郎隔三差五就去我家吃饭，你跟他一起来呗，反正都是家里多一双筷子的事。”
“你到时候在我家吃完饭，再赶回厂房加班也不眈误。”
陈露阳越说越觉得是个招。
“回头我跟我妈说一声，我妈肯定老稀罕你了。”
“打小我妈就喜欢学习好的孩子————”
曹青杭哭笑不得的看着陈露阳。
“不用不用，我吃食堂就挺好。”
陈露阳还要再说，就听见房间里的电话响起。
接起电话，只听里面是一楼的招待员，询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张楠的。
瞬间，陈露阳眼神一亮，二话不说冲下楼。
此时的一楼大厅里，张楠正背着书包，很是局促的站在值班室旁边，一双眼睛不住好奇的打量着招待所里的环境。
“呀！这不是张代表嘛！！！”
突然，一声狂放张扬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张楠回头，就看见陈露阳精神斗擞的冲下楼梯，大步向自己迎接而来。
这一喊，登时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个刚吃完饭的参会代表，都疑惑的将目光向他看过来。
张楠脸皮薄，瞬间就不好意思脸红了。
“吃饭了吗？”
陈露阳兴奋的看着自己的设计工程师，高兴的问道。
“吃了个包子。”张楠诚实的回答。
“一个包子够干啥的！”陈露阳很不赞同。
“今天咱们得在展馆站一天，说不定还要接受记者采访，一个包子哪够！”
“你先跟我上楼，把你这破书包扔屋里，然后咱们一起来饭堂吃，这块的早餐贼好我跟你说————”
说着，陈露阳压根不管张楠同意还是不同意，他反手从兜里拿出了张楠的代表证，和工作人员做好登记之后，直接领着张楠上了楼。
刚一推开门，张楠就瞧见房间里，有一个青年正拿着个锥子，弯腰在给裤腰带扎眼。
“您好。”张楠有些局促的冲着青年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青年猛一抬头，有些尴尬的收回了锥子，跟张楠打招呼道：“您好。”
就在双方尴尬的时候，陈露阳冲着张楠随意开口：“你跟他这么见外呢？”
“这你偶象，曹青杭。”
回过头，陈露阳对曹青杭道：“曹工，这是你小迷弟，一天天迷你迷的不行，天天晚上都得捧着你的图纸睡觉，”
曹青杭还没等反应过来，张楠已经激动的“啪”地一下冲他鞠了个大躬。
鞠得干净利落，腰几乎折成直角。
“曹老师您好，我是北大力学系的学生张楠！”
“我的老师是北大力学系的张殿才！”
年轻人面红耳赤的鼓足勇气，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曹青杭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陈露阳，嘴型问着：“这谁啊？”
陈露阳笑站在旁边着解释。
“这可是我们千斤顶的设计者和工程师，通用化零部件的起草人，你的铁杆崇拜者！”
“一天天说梦话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张楠本就激动的紧张，听了陈露阳的这番话，脸登时更红了。
曹青杭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主动伸出手，笑道：“哎呀，这么年轻的同行啊？”
“我看过你画的图纸，画的非常好，很细腻。”
张楠激动的双手握过去：“曹老师，我真的特别佩服您，您那设计里活塞台阶的配合段，写的那两个字“够用”，我研究了一个礼拜都没弄透。”
曹青杭被一口一个“老师”给喊得浑身不自在。
他赶紧摆摆手：“您可别叫我老师了，我也不会教程生，干脆，你跟小陈一样叫我曹哥就行。”
“回头再有啥琢磨不通的，你就直接在修理厂给我打电话！”
张楠兴奋的脸通红，看着曹青杭的眼神几乎都快冒红心了。
曹青杭有意想多跟他唠几句，但是瞧他那副“随时可能激动过头”的样子，又怕真把小伙子整不会说话了，只能笑着道：“走，咱们先去吃饭，等到了会场再慢慢唠！”
当陈露阳三个人到了食堂的时候，食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大部分的代表都上了岁数，起的早，一早就吃完饭，三三两两在院子里走圈消食。
——
陈露阳通过食堂窗户往外一看，好家伙————
要不说人家是领导呢！
这体格子和精神头真是杠杠的。
一个个瞅着精神斗擞，丝毫看不出来昨晚豪饮扣嗓子的萎靡不振不说。
甚至还一群人聚堆玩单双杠！
欻！
那可真是一圈接着一圈的大回环，的陈露阳都担心他们再把早饭给出来。
在陈露阳给那些参会代表数圈的时候，饭桌的另一旁，张楠又是局促又是兴奋的坐在曹青杭的身边，似乎连喘气都不太敢太大声，整个人激动的脸红不行。
“恩嗯嗯！！！”张楠连忙尤如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随后猛地站起，端着曹青杭面前摆着的碗，二话不说，结结实实的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粥！！！
曹青杭：？？？
“我自己来就行。”曹青杭赶紧双手接过。
“应该的，您坐着吃就行。”张楠很是高兴的开口。
接着，张楠简直化身成服务员。
曹青杭碗里的粥要见底，张楠马上主动端碗给他盛粥。
瞧见他的筷子要夹咸菜，张楠马上将桌子有咸菜的地方转到曹青杭的跟前。
曹青杭打出生以来，就没遭遇过这种贴心的待遇，整个人简直受宠若惊，一直跟张楠说不用这么客气，自己能夹到菜。
但是张楠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门心思的各种照顾。
这时候，从大回环里回过神的陈露阳不乐意了。
“师兄，给我也整个馒头呗。”
张楠瞥了他一眼：“馒头就在你手边，自己拿！”
陈露阳暗戳戳瞪他一眼，随即拿过距离手边只有5厘米远的馒头，很是凶狠的咬了一口。
真是老话说得好。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有了那啥就忘了那啥！
这要是没有自己从中斡旋，拉下老脸跟办公室主任交涉，张楠能以协作技术人员的身份踏入会场？！
哼！
等吃完了饭，趁着还有时间，陈露阳拉着曹青杭和张楠来到了院子里。
此时，单双杠的下面围了一群参会代表，于岸山和郝逢春也在其中，双眼目——
不转睛的盯着半空中的大回环。
将张楠和于岸山、郝逢春互相做了介绍之后，于岸山的眼神“欻”亮了！
虽然张楠不是修理厂的正式职工，但是那些通用化零部件可都是他一手操刀设计的。
四舍五入，这就是半个厂里的人啊！
于岸山越看张楠就越是喜欢，三言两语就把张楠家在哪、学的啥专业，老师是谁、有没有女朋友等一干信息全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张楠虽然画图厉害，但毕竟一直在学校里呆着，思想还是很单纯。
于岸山问啥，他就说啥。
直来直去的，非常合于岸山的脾气。
这要不是孩子还没毕业，于岸山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办到厂里。
很快，展览会的客车就开到了招待所门口，拉着一群人前往会场。
虽然车到的很早，但是比车更早的，是双眼冒光的记者同志们！！！
对于记者来说，每一次展会都是一次重要的报道好机会！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
展馆外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红底白字的横幅上写着“全国工业机械进出口预展·工业机械厅”。
各家报社的记者们为了抢占位置，早早的等侯在展馆外面，抖着十二分的精气神，准备纷挖掘亮点，写一篇最棒的展会报道！
客车停在会场前面，一干参会代表雄赳赳、气昂昂的列队从记者群中穿过。
明亮的光从玻璃缝里灌进来，会场广播里正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金属的回音在大厅里荡着，听起来格外亮堂。
这一切落进张楠眼里，他的视界仿佛在一瞬间被撑开了。
“全国的好东西都在这吗？”张楠的声音似乎都飘在展馆上头。
“也不算吧。”陈露阳回答。
他弯着腰，开别针，把代表证别在张楠的外套上。
“毕竟咱们造的通用化零部件，这里就没有收录。看来国家的眼光还是不够雪亮！”
张楠压抑不住的笑了。
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参展证，乐道：“你给我别的歪不歪啊？”
陈露阳离远了看看，肯定道：“不歪！嘎嘎正！”
说完，陈露阳站在张楠的旁边，两个人并肩抬头看着展馆。
“心情咋样？”陈露阳的骼膊怼了一下张楠。
“做梦一样。”张楠的声音有些恍惚，能来到这里，这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陈露阳嘚瑟的调调眉毛。
“那你的梦也太容易实现了。我既然说了带你来，肯定就能让你进来，我说话算话！”
“走吧！今天就是咱哥俩威风扬名的日子！！”
陈露阳忍不住兴奋的抖了抖肩。
北大学生，产学研结合，千斤顶设计————广交会！！！
这几个字联合在一块，简直完美的无懈可击！
一进展厅，张楠的呼吸就变了。
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世界。
几百平方米的空间里，一排排亮闪闪的机械、车体、模型陈列得整整齐齐，灯光从上方的反射罩里泻下来，像落在金属上的阳光。
跟修理厂和实验室这些地方比起来，这里简直算的上是天堂！
他看得正入神，忽然，一队衣着正式的参会代表谈笑热络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看着他们，张楠的步子一顿，兴奋一点点被拘谨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