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已经超出了普通的闲聊，带有明显的指点和‘招缆’的意味。
刘军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分量，他神色更加专注，微微前倾身体，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顾总说的是。这方面，我确实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看到刘军谦逊而专注的态度，顾鸿生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不再绕圈子，直接点明：“启明资本这边，以及我个人投资的一些领域，偶尔会遇到一些比较棘手、需要高度保密且具备国际视野的风险评估项目。常规的机构往往难以满足要求。”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刘军，抛出了橄榄枝，“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案子，或许可以请你以外部顾问的身份，参与提供一些独立的分析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邀请。它不仅意味着专业上的认可，更代表着一条潜在的高端业务渠道，甚至是融入某个核心圈子的机会。刘军的心跳平稳如常，但大脑在飞速运转。他迅速权衡利弊：
这能极佳地巩固“allen”的精英人设，获得一个强大的背书，更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到了解到一些高价值的深层信息，或许对探寻自身过去也有帮助。
要说弊端的话，也意味着更频繁地处于梅瑜和顾鸿生这类人物的视线下，暴露的风险同步增加。
然而，风险与收益并存，且目前看来，收益远大于风险。
拒绝反而显得可疑。
电光火石间，刘军已做出决断。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荣幸与沉稳的神情，既不显得受宠若惊，又充分表达了重视：
“顾总您太抬爱了。”他语气郑重，“能有机会向您和学习，参与高水平的项目，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尽力。”
他没有丝毫犹豫或推诿，回答得干脆利落，展现出了与其实力相匹配的自信和担当。
“好！”
顾鸿生脸上露出了更加真切的笑容，显然对刘军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欣赏这种不拖泥带水、有担当的作风。他站了起来，握了一下刘军的手。
刘军也随之起身，沉稳地伸手与顾鸿生相握，传递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认可和达成初步共识的意味。
“年轻人，有想法，有魄力，很好。”顾鸿生松开手，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他亲自陪着刘军向办公室门口走去，在问了刘军的联系方式后，“具体的项目信息，我会让助理整理后发给你。保持联系。”
“一定。期待您的消息，顾总。”刘军微微颔首，态度谦逊而得体。
顾鸿生亲自为刘军拉开了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这个细微的举动超出了寻常的客套，显露出他对刘军的格外看重。
门外助理区的低声交谈瞬间安静下来，几位助理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将老板亲自送客的一幕尽收眼底。
“那我就不远送了。”顾鸿生在门口站定，对刘军点了点头。
“顾总请留步。”刘军再次礼貌地道别，然后转身，步伐沉稳地沿着来时的路线向外走去。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审视而满意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自己背上，直到他转角走向电梯厅。
送走刘军后，顾鸿生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宽大的黑胡桃木桌面映出他若有所思的倒影。
这年轻人，不简单。
并非仅仅指其展现出的、毋庸置疑的专业素养——那固然令人印象深刻，但更难得的是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气度。交谈中，他既能精准切入要害，又懂得适时倾听；接受邀请时，不卑不亢，自信从容，没有丝毫急功近利的浮躁。这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内敛而稳定的力量感，是真正经历过风浪、并且消化了风浪的人才能拥有的质地。
看来那天自己还是看得过于肤浅了。
梅瑜想凭一些联姻的筹码就轻易拿捏关璐，恐怕是打错了算盘。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关璐站在一起，无论是外形、能力都显得无比登对。
当然，他并不会将这些告诉梅瑜。
原因是多方面的。
顾鸿生是投资人，他的威望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中立”和“客观”之上。他不想被看作是梅瑜的“眼线”或“打手”。如果他向梅瑜汇报“allen此人极佳，是关璐良配”，就等于直接站队，卷入了关家的内部纷争。这会有损他超然的形象，让他从“被请教的业界泰斗”降格为“梅瑜的参谋”，对他而言得不偿失。
其次，顾鸿生能看得出梅瑜对关璐的“关心”背后，夹杂着强烈的控制欲和联姻的政治目的。作为外人，他未必完全认同梅瑜的做法。他只是受朋友之托“看看成色”，判断allen是否是骗子，任务已经完成。至于关璐该嫁给谁，这不是他应该置喙的领域，他不想蹚这浑水。
再次就是“惜才”与“长远投资”心态。顾鸿生已经认可了allen的潜力。在他眼中，allen是一个值得投资的“优质资产”。如果他现在向梅瑜透露自己对allen的极高评价，可能会给刘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保持沉默，相当于为allen这个“潜力股”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发展空间。未来若刘军真的大放异彩，这份“不言之恩”或早期的赏识，可能会转化为宝贵的人情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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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一种更私人、甚至带点幼稚的、连他自己都未必会明确承认的微妙情结在隐隐作祟。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时，也曾真心爱过一个姑娘。谈婚论嫁之际，女方的家庭，尤其是那位精于算计的准岳母，用那种混合着怜悯与轻蔑的眼神打量他，断定他“眼高手低，不成大器”，最终硬生生拆散了他们。他至今还记得对方那句看似语重心长、实则刻骨铭心的话：“鸿生啊，不是阿姨不看好你，是这个世界太现实，我不能让女儿跟着你吃苦。”
后来，他凭借着那份被斥为“眼高手低”的独到眼光和一股狠劲，真的在金融界闯出了一片天地，成就远超当年那个家庭所能想象的极限。许多年后，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他再次遇到了那对早已垂垂老矣的夫妇。他们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有追悔，有尴尬，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仿佛肠子都悔青了的憋闷——当时竟让他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卑劣的快意。
那是一种“你看走了眼，而我证明了你错得有多离谱”的胜利感，虽然幼稚，却真实地满足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曾被狠狠挫伤过的角落。
此刻，想着眼前沉稳睿智的allen，再联想到梅瑜那带着审视和怀疑的态度，顾鸿生心底那点陈年的、类似的情结似乎被悄然触动了。梅瑜此刻对allen的轻视和怀疑，与他当年所经历的，何其相似！
梅瑜啊梅瑜，你自诩精明，这次恐怕也要看走眼了。他心中暗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倒要看看，等你发现这个被你百般怀疑的年轻人，在我这里展现出真正价值、大放异彩的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那种掌控失算的愕然，判断失误的懊恼想必会十分有趣。
这种隐秘的“爽感”，并非出于对allen或关璐的单纯维护，更像是一种基于自身经历的、对“权威眼光”被打脸的潜意识期待。它让顾鸿生保持沉默的理由，除了理性的权衡之外，又多了一层感性的、甚至略带“恶趣味”的驱动。
这也让他对“在适当时候，以顾问形式招揽allen参与某个涉外项目”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几分。这不仅仅是一次投资，或许，也是一场无声的、证明自己（以及自己看好的人）眼光的侧面印证。他仿佛已经预见到，当allen在他提供的舞台上展现出惊人能力时，梅瑜脸上可能出现的精彩表情。
“什么，你说顾鸿生想招缆你？我没听错吧。”
在接关璐下班的路上，刘军用一贯平稳的语调，简略提及了下午在证券交易中心“偶遇”顾鸿生，并受邀至其办公室短暂交流，以及对方提及未来可能以外部顾问形式合作的事。
他叙述得极其客观，仿佛在汇报一项日常行程。
当然，他也刻意的隐藏自己的实验动机。
然而，这话落在关璐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她猛地转过头，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有一瞬间的失语。
“顾鸿生启明资本的顾鸿生？他亲自邀请你去他办公室？还还提出以后可能找你做外部顾问？”
“嗯。”刘军的回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在交易中心碰巧遇到，聊了几句关于市场看法，他觉得有些观点可以深入探讨，就邀请我上去坐了坐。顾问的事，只是提了个意向，具体要看后续有没有合适的项目。”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关璐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短暂的极致震惊过后，一种混合着巨大荒谬感及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荒谬！这太荒谬了！
刘军只是她花钱雇来的、扮演“海归金融精英”的演员，一个靠着短期恶补和过人演技撑场面的“假专家”，竟然得到了顾鸿生这种在金融圈摸爬滚打几十年、眼光毒辣如鹰的老江湖的“认可”？甚至还抛出了“外部顾问”的橄榄枝？
这简直就像街头卖艺的假把式，被路过的武林宗师当众夸赞“内力深厚，骨骼清奇”一样滑稽！是顾鸿生老糊涂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果然如此！”
紧接着，一个更冰冷、更符合她现实处境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入脑海，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荒谬感，只剩下凛然的警惕和一丝后怕。
这绝不是偶然。什么“聊得投缘”？这分明是梅瑜的手笔！肯定是上次酒会的“验身”让梅瑜觉得不够透彻，没能揪住刘军的破绽，于是再次请动了顾鸿生这尊大佛，精心策划了这场“偶遇”，进行了一次更深入、更突然的“压力测试”！目的就是要在一个更“真实”的环境里，打刘军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揭穿他这个“假专家”的真面目！
天啊关璐的心跳骤然加速，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刘军下午在顾鸿生的办公室里露了怯，或者回答得稍有纰漏，被顾鸿生抓住把柄，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梅瑜立刻就会拿着这个“铁证”发难，她所有的计划都会在瞬间崩盘！
巨大的后怕让她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猛地侧身，语气急切地追问，每一个字都透着紧张：
“你们具体聊了什么？他都问了哪些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快，详细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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