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秒钟的沉默，让肖妍妍感觉有点漫长，心里微微发毛，正想再补充点什么加强说服力。
终于，刘军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他站直身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好，我知道了。没事了，只是确认一下。”
在他眼中，肖妍妍是关璐的表妹，是唯一知情的“自己人”，没有理由在这种关键信息上欺骗关璐。
问题来了，刘军为什么不直接向关璐求证呢，反而要向肖妍妍确认？
在刘军的认知里，“向客户求证由中间人传达的、已确认过的合同条款”是一种极不专业、甚至带有侮辱性的行为。
肖妍妍是关璐的全权代表，是这次合作的发起者和协调人。刘军与关璐的“雇佣关系”是通过肖妍妍建立的。因此，关于合同执行细节（如期限告知），刘军默认应与肖妍妍对接。
而且，刘军知道自己的核心任务是“扮演allen”。一旦他向关璐求证此事，就等于打破了“allen”的角色外壳，将背后的商业合约关系赤裸地摆上台面。这会瞬间摧毁他们努力营造的“真实恋爱”氛围，让后续的互动充满表演痕迹，严重影响“演出效果”。这是‘细节决定成败’的他无法接受的。
只是刘军不知道，肖妍妍又一次骗了他。
既然关璐知情，那么这就是一场双方心照不宣的、限时的职业演出。他将不再有任何“不厚道”的心理负担，在剩余的两个多月里，倾尽所能，配合关璐完成一场“完美”的演出，他会更加“投入”，更加“体贴”。他会主动创造更多浪漫、制造更多惊喜，将“完美男友”的人设推向极致。
“走吧，出去看看关总的‘大餐’进行得怎么样了。”他边说边走向门口，主动结束了这次短暂的私下交谈，神态自若，仿佛刚才真的只是讨论了一下茶叶牌子。
肖妍妍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跟上，脸上重新挂起轻松的笑容：“就是，可别让她把厨房点着了！”
两人前一后走出书房，回到了灯火通明、飘着复杂食物香气的客厅区域。厨房里，关璐似乎终于完成了她的杰作，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一盘色泽略显深沉的某种肉类——小心翼翼地走向餐桌。
她抬头看到他们出来，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和一丝期待：“你们俩躲书房嘀咕什么呢？快过来，开饭了！”
“没什么，”肖妍妍抢着回答，笑嘻嘻地走过去，“军哥跟我夸你进步神速呢！”她巧妙地掩盖了刚才的对话。
刘军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餐桌旁，习惯性地为关璐拉开椅子，动作自然流畅。他的目光掠过桌上那几盘卖相勉强但充满“诚意”的菜肴，最后落在关璐带着细小汗珠的鼻尖和发亮的眼睛上。
关璐则看着肖妍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迫不及待分享的雀跃：“妍妍，快尝尝！虽然卖相一般，但我觉得这次进步很大！”她拿起公筷，先给肖妍妍夹了一块豆腐，然后又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放到刘军碗里，“allen，你也试试，给点专业意见。”
这个夹菜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刻意或表演的痕迹。肖妍妍看得分明，关璐在做这个动作时，眼神里没有丝毫在“扮演恩爱”的自觉，只有一种纯粹的、希望得到认可的期待。
刘军低头尝了一口，咀嚼了几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抬头，迎上关璐灼灼的目光，给出了一个非常“刘军式”的评价：“咸度比上次均匀，火候控制有进步，豆腐入味了七成。”
客观、冷静、像一份产品检测报告。
若是普通情侣，女方听到这种评价大概会撅嘴。但关璐听了，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像得到了最高嘉奖，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真的？我就说这次有进步吧！”那副开心劲儿，简直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
肖妍妍夹起碗里卖相还不错的红烧黄金豆腐，没急着吃，而是歪着头，眼神瞟向关璐，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璐璐姐，说说呗，怎么突然想起要攻克厨房这片战场了？这可不像是你关总的风格啊。我记得你以前的名言可是‘时间应该用在创造更大价值的地方’，现在居然肯花时间跟油盐酱醋打交道了？”
她这话问得随意，带着闺蜜间特有的调侃意味，眼神却仔细地捕捉着关璐最细微的反应。
关璐听到肖妍妍的问话，脸上立刻焕发出一种混合着小小得意和“你有所不知”的神采。这种表情，肖妍妍太熟悉了，通常是关璐搞定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或者发现了一个绝佳商机时才有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关璐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一种“我在下一盘大棋”的笃定，“你想啊，梅姨那个人，疑心病多重？光是拍几张一起进出、挽手微笑的照片，能骗过她多久？她那种人，精得很，要骗，就得骗到底！”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旁边安静吃饭、仿佛话题与他无关的刘军，然后压低了点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核心机密：
，！
“得让她觉得，我们是真在‘过日子’！过日子是什么？就是这种柴米油盐，就是这种我明明不擅长、却愿意为他去学去做的小事！这种细节，比什么甜言蜜语都有杀伤力。这叫嗯，‘生活化渗透’！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到时再发一点朋友圏，让她看看我们关起门来是怎么相处的，这证据链才完整嘛！”
肖妍妍听着，配合地点点头，“哦——”了一声，拉长了尾音，脸上露出“原来如此，高啊”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挺周全。可你这劲头，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玩上瘾了啊，我的傻姐姐。”
她没点破，目光转而落到那几盘菜上，继续用玩笑的口吻试探：“那看来我这顿是‘试毒员’兼‘战略效果评估师’了？不过说真的，璐璐姐，你这‘战略部署’的成果嗯，确实挺有‘冲击力’的。”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关璐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但眼神里并没有真的懊恼，反而有种“过程虽坎坷，但意义重大”的坚持。她甚至下意识地又瞥了刘军一眼，像是在观察他对自己这番“战略阐述”的反应。
而刘军，始终保持着安静的姿态，专注地吃着饭，仿佛她们讨论的是一场与己无关的市场营销案例。只有当关璐的目光扫过来时，他才极快地抬眸与她视线交汇一瞬，然后继续低头，没有任何表示，却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就是这瞬间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默契，让肖妍妍心里那点“玩上瘾了”的判断，又加重了几分。她看得出来，关璐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种“模拟人生”似游戏的成就感里，甚至开始享受这个过程了。
在她的认知里，她知道关璐与刘军的“同居”是战术性的，且分房而睡。两人关系应该像是‘工作同事合租’一屋的状态，但她现在看来，即便在卸下表演状态的私密空间里，两人因紧密合作而形成的互动模式，已经自然流露出一种超出普通工作关系的熟稔和默契。
毕竟这种氛围不像两个同事在合租的房子里公事公办，更像是一个“家”的日常片段。这种“场域感”是装不出来的，它源于双方在私密空间里放松共处后形成的自然状态。
刚才她问关璐“怎么突然攻克厨房”，表面是好奇，潜台词是：“姐，你是不是投入得有点过头了？还记得这只是演戏吗？”她强调关璐以前的“名言”，是在暗示关璐不要本末倒置，忘记了自己女总裁的身份和真正的战场在哪里，不要沉溺于这种扮演游戏。
她开玩笑说自己是“试毒员兼战略效果评估师”，既是缓和气氛，也是在点醒关璐——这一切的初衷是“战略”，可别真的陷进“过日子”的感觉里。
然而，关璐的当时反应只是不好意思地嗔怪，眼神里却没有真正的反思，反而有种“过程坎坷但意义重大”的坚持，甚至再次下意识地看向刘军。这个眼神，让肖妍妍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已经完全享受这个过程了，甚至享受这种“为他学习、被他指导、得到他认可”的互动模式了！
肖妍妍几乎能预见到，当三个月期限一到，刘军按照合约冷静抽身离去时，对已经深度沉浸在这种“模拟家庭”温暖假象中的关璐，将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那不仅仅是战略失败，更是情感和生活的双重崩塌。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关璐显然对自己的“战略成果”相当满意，尽管味道依旧差强人意，但她脸上的光彩却比桌上的任何一道菜都更引人注目。她甚至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下一周的“厨艺进修”菜单。
“下周我要试试那个红酒炖牛肉，我看食谱上说”她正说着，目光扫到自己水杯已经空了（菜有点咸了，她通过喝水来来减轻咸味）。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话头没停，只是很自然地朝刘军那边抬了抬下巴，语气随意：
“allen，水。”
没有“请”，没有“麻烦你”，甚至没有完整的句子。就是这两个字，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被伺候惯了的腔调。
刘军的反应更像是‘习惯’了。他正听着关璐说话，闻声便极其自然地站起身，拿起关璐刚才喝水的杯子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后回来，轻轻放回她手边，整个过程没有打断关璐关于红酒炖牛肉火候的阐述，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这只是他们之间运行了无数遍的固定程序。
关璐顺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继续她的宏图大略。
这个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插曲，却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肖妍妍的心尖。
她看得清清楚楚。
对刘军来说，这绝不是“男友对女友的体贴”，那种通常会伴随着微笑或眼神互动。这更是一种“契约服务”色彩的习惯性照料。关璐使唤得太过顺手，刘军回应得太过顺滑，自然到没有任何情感波澜，反而透出一种公事公办的精准。
而这种“精准的服务”，恰恰是关璐这种在高压和孤独中待久了的人，最容易产生依赖的温床！她享受的或许不是爱情，而是这种无微不至的、可靠的“被服务感”。这种依赖，在肖妍妍看来，比单纯的动心更隐蔽，也更难戒断。
“坏了”肖妍妍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她迅速低下头，假装被土豆泥呛到，轻咳了两声来掩饰瞬间的失态。
她原本以为关璐只是沉浸在游戏乐趣里，但现在看来，情况可能更糟。关璐似乎已经在心理上，将刘军的存在和他所提供的这种“便利”与“安稳”，默认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这种默认为，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是无意识的，但正因为无意识，才更显根深蒂固。
必须得跟她谈谈了，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刘军那句看似随意的确认——“关于三个月期限的事，你确定已经和关总说清楚了，对吧？”——像警钟一样在她脑海里敲响。他是在确认“游戏规则”的边界，而关璐的表现，却分明是已经越界，甚至可能连边界在哪都忘了。
但要怎么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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