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两分钟时间,罗岛震颤不断,青蛟哀鸣不休。
海量冲击的传导之下,整个地下空间的温度已经飙升至数百度,这还是因为空气的导热性能不足。繁荣号的表层船体,已经高达两千度以上,至于内部的巨阙龙骨,甚至难以测量。自从出炉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表面形变……
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这么庞大的巨阙。
恐怕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会有人给这么大的巨阙塞进炉子里重新回火!
哪怕是九型传承的历代叶氏家主琢磨到脑瘫都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癫的操作。
而季觉已经笑到快要腿都合不拢了。
这地震,怎么比火山还好使啊。
烈度开始降低的时候,他都开始不乐意了,甚至反过来用气化炼金术来狠狠刺激了两下地脉。
才几下怎么就完事儿了。你行不行啊?
不行让开,让人家别人来!
浪费!
于是,狂暴的地脉一波波的宣泄力量,甚至多亏季觉的截流,连后面六岛的冲击都阴差阳错的降低了不少。
而到最后,当最后一缕馀波从罗岛之上消散的时候,所有还在茫然的人,在恍惚之中,好象都听见了一声来自地下的惨叫。
如此凄厉,如此怨毒,如此悲愤。
那是青蛟最后的哀嚎!
残灵彻底的烟消云散,而繁荣号之上,已经遍布裂隙。
伴随着摇曳渐渐停滞,回归原本位置的庞大货轮之上,一道道裂隙宛如蛛网一般的蔓延,扩散,笼罩全体。
“……”
楼封回头,看向季觉,季觉则站在原地,挥手,示意他来完成这最后的环节。于是,楼封咧嘴,抡起了巨大的灵质之锤,奋进全力的,举起。
猛然砸下!
恰如洪钟大吕,迸发巨响,却并不刺耳,而是如此悠远又厚重,如有实质的声音象是浪潮一般,从繁荣号上掀起,席卷整个地下空间,随着残存的联系,响彻整个罗岛,令大地隐隐震颤,海洋再度动荡。
馀音袅袅。
碎裂声不绝于耳,裂痕复盖的那一层船壳,陡然从主体之上解离脱落,就象是淬火时从剑刃上剥落的氧化物一般,化为灰烬,纷纷扬扬的撒下。
灰烬撒下,却掀起了仿佛泥石流扩散一般的巨响。
每一缕尘埃都重若千钧。
哪怕是从巨阙之上剥离出来的驳杂物性,也依旧汇聚了海量荒墟之精萃,是不可多得的珍贵素材。
而此刻,就在他们眼前,原本仿佛山峦的庞然大物,好象微不可觉的,缩小了一圈。
可当一根根水银绳索放长,将它再度放在地面上时,却听见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高亢声音。
就象是铁块落入泥浆里会自然下沉。
繁荣号落在强化之后的地面之上,居然悄无声息的,缓缓的向下陷落。质量之上的悬殊差距,令它和铁石之间的差距,比水和石头还要更加夸张。
还好季觉反应的快,抬手虚托,巨阙再震,重新接续地脉和星辰,控制引力将自己悬浮在半空之中。
如此璀灿。
“真美啊。”
楼封唏嘘,伸手,触摸着它漆黑的表面,光芒照耀其上,居然泛起了七色的虹彩。
恰如通体由一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毫无裂痕,也毫无遐疵。
恐怕任何人看到此刻的繁荣号时,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和感知,为何明明并不算庞大的离谱,却让一切都映衬的宛如尘埃?
纯粹的质的差距,已经无声的在尘世和自身之间划下了鸿沟,万般尘埃,再遥不可及。
而重要的,是此刻船体之上的纹路,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纹一般,棱角锋锐的龙鳞彼此重迭,若隐若现。
随着季觉的命令,瞬间无穷龙鳞炸开,庞大的船体隐隐变化,可紧接着,又再一次收缩,回归了原本的样子。
可惜,还是太显眼了。
季觉指挥着小牛马,开始了缓慢的调整,直到最后,原本黑曜石一般的色彩和质感尽数不见,船体再一次的恢复了原本灰扑扑还带着铁锈的凄惨模样。
于是,季觉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这才对嘛!”
这就叫神物自晦!
不然浑身上下到处是rgb光污染,出去隔着几百里都让人知道是高手到了,自己还怎么钓鱼?
过日子,就是要低调些才好!
如今,依靠着地震再度完成了一次另类的回火之后,在季觉和楼封两人的携手之下,巨阙的灵质回路已经扩展到了整个船体,甚至后续随着船体的增长和设备扩展,还可以继续向外扩张。
比预想之中的完成度,还要更高!
“真牛逼啊,咱俩!”
季觉眉飞色舞,揽住了楼封的肩膀,仰天大笑:“你看我早就说什么了,咱俩联手,在协会里嘎嘎乱杀,协会外面,也还是嘎嘎乱杀!”
“谁跟你俩啊,起开!”
楼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的将他的手拨开,将头扭到一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e……”
季觉被眼角馀光所浮现的景象吸引,回头:“刚刚你是不是笑了?”
“没有。”
楼封神情漠然,回头看过来,不等季觉追问,再次斩钉截铁的重复:“没!有!”
“……那就没有吧。”
季觉惋惜一叹,仿佛失落,“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
楼封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张口欲言,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季觉话锋一转:“既然第一部分工作咱们完成了,那接下来的须求你看是不是就可以……”
“……”
楼封不说话了。
但他终于笑起来了。
笑得面色铁青。
不发一语,只是抬起了手,指向了大门的方向:
——带上你的破船,立马从老子的工坊里滚蛋!
地震的狂潮过后,馀波依旧不休,间歇性的出现了好几次,不过都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样的狂暴。
得益于季觉反应及时,整个罗岛也只是爆掉了一部分自来水管,燃气失控引发了几处失火。
就连手术室里正在进行手术的病人都没有遭受到什么影响。
因此而带来最大的事故,就是有个老头儿在台阶上摔了一跤,脑溢血,没来得及抢救,嘎巴一下死了。
一场四级烈度的地震,麻烦是麻烦了点,但并没有造成伤筋动骨的危害。
当天下午的时候,海岸的施工队就已经开始着手水电系统的修复,同时将那些在地震时彻底坍塌的破棚子和违章建筑彻底铲除掉。
碎了的玻璃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补,就先拿塑料布盖一盖,反正都一样。
大重建的计划当天晚上下班之前就已经初步拟定完毕,反正帐上的资金多的是,就当是苏加诺家的遗产再发光发热。
苏加诺的好处真是说不完!
基础建设依旧稳定,粮食和水源供应毫无波澜,电力系统在当天凌晨三点钟重建完毕,部分家里违章建筑塌了的受灾居民也被安置在帐篷里。
无波无澜,无惊无扰。
当反应过来的所有人回头看向自己眼前的一切时,都感觉如梦似幻,不由得潸然泪下:苏加诺家死的好啊,死的可他妈太好了,你说你们不死谁死呢?!
这要是放在往年……
都不用放在往年了!
看看七城里其他各岛吧,家人们!
又不是人人有伊西丝之冠、帷幕和巨阙这么离谱的东西,哪怕是有,又不是人人愿意拿出来使……更何况,就算拿出来使,又怎么会管别人?
根据地震发生之后三个小时的测定,是七城以东差不多四千公里的海域,西部和中部的板块交接点,因为数十座活火山集体爆发所导致的剧烈地质变化,引发连锁反应,导致了一场烈度达到九级的大地震。
上一次发生这么恐怖的灾害,还是在七十年前的中土呢,不过,得益于无尽海上地广人稀的特性,受灾面积虽然广,但并没有引发特别大的动荡。
七城的位置,所感受到的,甚至不过是馀波……而震度,在地脉这种特殊存在的传达之下,平均抵达了六点七级。
巅峰时期,达到了七级以上!
这还是季觉至少截了百分之十下来之后的结果!
七城七岛同时存在于三条彼此衔接的大型地脉之上,其中最靠东的就是罗岛,罗岛所特地开辟出的宣泄口至少代替七城避免了超过百亿的损失。
然而,避免不了的,依然避免不了。
哪怕六点七级到不了毁灭级的程度,可事后虫豸们的处置,却毫无疑问的,给季觉开了一场大眼。
地震仅仅只是开了个头,随后所自然而然的发生的,是人造的地狱。
不仅仅是救援的迟滞和统治者的无能,还有从上到下每一个环节里每一个人无所不用其极的盘剥……灾后化为废墟的一座座贫民窟里,变成了弱肉强食的魔窟。继粮食之后,药品和水源的价格也开始更进一步的,暴涨!
甚至就连一张毯子都要拿着刀拼上命的去抢,才能抢的回来……
在那一片片又一片人造的黑暗森林里,连卖身都无法获得任何一点微小的报偿,哪怕出卖自己的生命,也换不来一块面包。
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季觉都不敢看,生怕自己脑溢血发作。
唯独象洲,跟在罗岛后面,亦步亦趋,反应虽然迟缓,可大量镇暴猫的存在,却保证了秩序的存留,随后大量从罗岛运送来的物资以最快的速度稳住了局势。
地震袭来的瞬间,明克勒当机立断的动用了家神,去稳住地脉,虽然家神受创严重,但象洲好歹没有遭受不可挽回的破坏。
季觉用尽全力的克制。
克制着自己披上化邪教团祭司袍的冲动,竭尽全力的忍耐,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时候,静静的冷眼旁观。
可来自七城议会的疑问,却主动的送到了他面前来。
近乎质询。
受灾最为惨重,救灾最为拖沓,最为不当人的牙门,在会议上,毫不客气的向罗岛和象洲发问——同样都是地震,为什么你们罗岛和象洲的损失这么小,为什么你们有这么多准备?是不是你们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不告诉大家?
甚至,言语之间还多有暗示……
这地震,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
季觉沉默。
沉默里,拳头攥紧了。
就在视频通话的镜头里,他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您可能有哪里误会了。”
他叹息着,挺直了身体,忽得向着会议室的镜头里那一张张面孔,露出微笑:“我确实是有能力这么搞的来着……只是,如果是我的话,各位觉得,你们还有机会活着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么?
不如咱们试一试如何?”
季觉抬起了三根手指:“三天,只要三天,看看三天之后的地图上还有没有牙门?到时候牙门还能留下一间房子,哪怕是个厕所,都算我输!”
一瞬间的寂静里,会议室里一张张面孔迅速僵硬起来。
尤其是在季觉那一双眼睛的凝视之下,牙门的代表,脸色渐渐惨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彻底坐蜡。
开始后悔了,听信其他人的怂恿。
卧槽这姓季的怎么这么坏啊!
原本大家只是眼红罗岛和象洲,想要趁着这一波地震,有枣没枣打上三杆,看能不能再讹点东西下来。
结果怎么话才刚张口,对面就特么直接掀桌子了?
这不对啊!
我们政治游戏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应该跟我虚与委蛇,然后大家互相之间拉扯一波,最后看在七城同盟的面子下强忍为公,至少跟大家对齐步调,别显得其他人太过于虫豸……你怎么就爆了!
“哎,哎呀,你看这闹得!”
“不至于不至于!”
会议频道里,原本一张张准备看热闹和协同施压的表情,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就挤出笑容来。
“我就说,牙门这个小崽子脑门被夹过的!”
啖城联合会的加里斯托摆手,规劝道:“季先生,他一个傻逼,您跟他计较干啥……”
然后,他也开始后悔了。
因为季觉的视线忽然看过来,冷眼睥睨。
“他是傻逼,你不是么?”
季觉歪头发问:“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我没抽你啊?”
加里斯托的表情也僵住了。
“咳咳——”
马城的老妇人咳嗽了两声,开口转寰道:“季先生不要生气,他只是出来活跃一下氛围,不想大家闹得太僵。”
“活跃气氛?早特么干什么去了?!哦,早点的时候还在演呢,是吧?现在怎么不演了?”
季觉嗤笑,瞥着那一张老脸反问:“怎么,老东西你打算掏出棺材本儿来,赞助一下大家?
没有那就把嘴闭上!
还有锡岛,还有脸笑,笑这么开心干什么?是看七城遭灾之后喜不自胜?还是觉得自己屁股下面死了那么多人,想放鞭炮冲喜?
你们说,我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
怎么做事,还用得着你们来教我?管好你们自己吧!”
他停顿了一下,直勾勾的看向了角落里默不作声的老头儿:“还有费尔南,说话!当什么摆设?
你是七城议会的议长,你来说——七城遭灾这么多,损失这么大,是我的错吗?!”
费尔南的表情抽搐一瞬,无可奈何的一叹。
“害风当前,还有地震这种天灾,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错呢?大家的反应都有点过激了。”
他强撑着精神,继续裱糊:“只是七城同盟,守望相助,大家归根结底,还是要同舟共济的,何必吵成这个样子呢。
有什么问题,坐下来,慢慢讲,总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
季觉的笑容越发嘲弄,“我倒是有办法,更快,更简单,更方便——只怕你们不敢用啊。”
瞬间,会议频道里,再度死寂。
办法?
办法不就在你们眼睛前面么?
为何视而不见?
总不至于,你们自己,就是问题的一部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