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属于松木的香气随着暖意一起溢满整间屋子,将不易察觉的药味隐藏起来。
但鹤见桃叶轻易就发现了这点。
合拢的伞被她横放在自己膝头,她默默打量着对面这对夫妻。
产屋敷柘哉半倚在柔软的靠垫上,身上披着厚实的绒毯,有些虚弱地将头轻轻靠在身旁的妻子花音肩上。
男人空洞的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见笑了,”他微微颔首,“请原谅我无法起身鞠躬表示感谢,但仍然万分感谢您。”
然后停顿了一下,仿佛积攒力气,再开口时语气更显郑重。
“如果不是您仗义援手,我或许……又将失去几位极为出色的剑士。”
产屋敷花音感受到他的虚弱,默默地、更轻柔地支撑住他。
鹤见桃叶端坐在另一侧,视线已经聚焦于旁边的炭火上。
闻言,她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下眼,目光扫过产屋敷虚弱却真挚的脸庞。
随即又落回那跳跃的火焰上,似乎这个更值得她研究。
接着,她平淡无澜地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鹤见桃叶指尖摩挲着伞面的褶皱,说:“即使没有我,以他们的实力和心性,想必最终也能渡过难关。”
嘴上说得笃定,现场的谁都清楚——这不过是场面话。
她在心中无声地补完了后半句:‘或许吧……但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惨重到难以承受就是了,比如——离开的只有那个炼狱?毕竟他似乎就是带缘一回鬼杀队的人。’
早在鹤见桃叶听到五十岚紫花喊“炼狱先生”时,她就感到有些耳熟,直到在来的路上才想起来。
系统给的信息中,捡缘一回鬼杀队的人就姓炼狱。
屋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填补了这短暂的静默。
产屋敷柘哉并未因她的淡漠而失望,反而露出了更深的笑容。
从紫花和春寿郎的汇报中他得知了此次任务的真实难度,因此他早有设想,如果不是遇上鹤见小姐,那么少说也会有一名队员失去生命。
鹤见小姐也是个温柔的人呢。他想。
“相信紫花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为您说明了我们鬼杀队的由来和使命。”
产屋敷柘哉灰白的眼睛是那么空洞,却意外的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柔和力量,让人忍不住卸下心防。
“因此,我在此恳切地希望,您能加入我们。”他放在被褥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显然有些紧张。
“这或许是个过分任性的要求……”他坦诚道,随即语气转为坚定,炭盆里的火光折射在他眼中,跳跃不息。
“有您这样强大的剑士加入,必定能给予那些为祸人间的恶鬼更沉重的打击,为终结这漫长的黑夜带来更强的曙光。”
曙光?鹤见桃叶用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失礼的在这个有些严肃的场面笑出来。
她可是血族,虽然不怕日光照射,但终究会受影响。
曙光并不受她喜欢。
鹤见桃叶那双清冷的眼眸抬起,对上产屋敷柘哉那双泛着灰翳的眼睛。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你们就不怕我是什么居心叵测的人?”
“就不怕……我是鬼派来的奸细?”
实际上,她很好奇,这两个人一个看不见,一个始终闭着眼,到底是怎么确认她没有威胁的?
产屋敷柘哉没有因这尖锐的问题而动摇,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缓缓漾开一个爽朗的弧度。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轻微耸动。
那笑声很轻,伴着几声轻咳,却奇异地冲淡了空气中的紧绷感,“您还真是……耿直。”
他收敛了笑意,道:“其实,我并非一时冲动才邀请您。据近一年来多处地区派遣的队员回报,当他们赶到指定地点时,恶鬼的踪迹已经消失很久,似乎是被什么人提前解决了——咳、咳咳”
他的话被咳嗽打断,在平复之后,才继续说:“这个默默拔除恶鬼的人,就是您吧?”
鹤见桃叶想过鬼杀队的情报网很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这一年除了最开始在继国家附近一条直线地行动,达到目的后为了进一步混淆鬼的关注,她去的地方可以说是毫无联系。
就像一捧沙子撒在地上,散得毫无根据。
她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么笃定?”
“当然,”产屋敷柘哉笑了笑,“这些地区的零星目击者,诉说的信息中大多有一个共同点——‘一位有着雪白长发的女士曾短暂停留’。”
他继续道:“‘那是比雪还要白的颜色’,那孩子是这么形容的。”
那孩子?鹤见桃叶疑惑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五十岚紫花,那个表面稳重,实则有些……容易情绪激动的女孩?
鹤见桃叶想不到贴切的词语,但她知道,比起另外两个人,五十岚对她释放的善意更多,警惕也更低。
这时候,产屋敷柘哉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浸满了无法言说的遗憾。
“只是可惜,这样纯净的颜色,我已经无法亲眼看见了。”
说出这带着悲伤意味的话语时,他脸上那爽朗的笑容却依然挂着,仿佛早已习惯了与黑暗和病痛共处。
他随即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开始轻声讲述起产屋敷一族背负的诅咒,那纠缠血脉、代代相传的宿命。
似乎是因为一下说了太多话,时不时的咳嗽声穿插在这个古老而遥远的故事里。
鹤见桃叶没有丝毫不耐烦,静静地听着,甚至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嗯”或“哦”,表明自己确实在接收信息。
十分捧场。
但她的目光却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比起这些她早已从系统处知晓的过往,更令她在意的是旁边一直静坐的产屋敷花音。
花音依旧保持着支撑丈夫的姿态,她瘦小的身躯居然有如此毅力,也或许,身后的靠枕为她分担了大部分重量。
然而鹤见桃叶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
女人原本的恬静面容上,嘴角一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凡是乍一看的人都会觉得她很好说话。
可现在,她的嘴角此刻却明显地微微向下抿着,细长的眉毛也轻轻蹙了起来。
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呢。
鹤见桃叶被勾起了兴趣,她在生气吗?
是因为丈夫轻易对“可疑之人”交付信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探寻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产屋敷柘哉的嘴角——依然上扬着。
不愧是夫妻,简直一样的气质。
不过……这一届的产屋敷好像格外健谈?还很爱笑。
鹤见桃叶心中难免做起了比较。怎么同样是病痛缠身,性格却是天翻地覆的差别。
人类果然是很神奇的生物啊。
不过,如果人人都一样,那难免会无趣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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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碎碎念:
鹤见桃叶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当然遇到过不少相像的人,但每个人又总是有细微的差别来彰显其独特性。
即使环境一样,性格也会大相径庭。
这是她总是感叹的人类的神奇之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