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药碗被一股巨力摔在墙上,四分五裂。
跪在地上的医师被吓得一哆嗦,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被一股巨力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产屋敷月彦的额角青筋暴起,锐利的指甲也刺进医师的皮肉:
“庸医!你这药是怎么回事!不仅什么用都没有,为什么鹤的症状反而更严重了!”
床上,鹤见桃叶急促地呼吸着,青色血管蔓延在苍白的手上,她痛苦地揪紧被子。
“唔咳、呃、咳咳咳!”
少女的呛咳打断了产屋敷月彦的怒气。
他从怒气中惊醒,手臂一挥将医师甩在地上,转身迅速扶起被口中鲜血呛到的鹤见桃叶。
似乎是本能的求生欲或是回光返照,“昏迷”了快三天的少女终于有了意识。
【宿主,距离脱离还有五分钟。】
【知道了,再演场戏顺利落幕就好了。】
血族的身躯一旦死亡,没有特殊手段,就会像玻璃一样寸寸碎裂,最终消散于空气中。
而医师所配的那碗药就是最好的“原因”。
“少……咳咳!少爷……”即使在说话,少女的嘴角依然不住地溢出鲜红。
原本还只是安静躺着的人喝了碗药就吐血不止,这打了产屋敷月彦一个措手不及。
已经变得有力的手现在居然颤抖不已,只能无措地就近抓起自己的衣摆给鹤见桃叶擦拭口中溢出的鲜血,试图让她好受些。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都成功了的,凭什么就不能再成功一个人!”他低头死死盯着怀中人惨白的面颊,开始嘟囔些没头没尾的话。
少女终于缓过了气,声音已经细小如蚊:“让医师退下吧,他已经……尽力了。”
有了前车之鉴,产屋敷月彦没有立即把医师杀死。
医师从刚刚就被吓得浑身发抖地跪拜着,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不敢说一句话。
“滚出去!赶紧再研制一版过来!”产屋敷月彦最终还是烦躁地下达了命令。
【三分钟。】
生的希望让力气重新回归,医师哆哆嗦嗦赶紧爬了出去,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这时,鹤见桃叶才有了第二句话。
“看来,我的时间就到今晚了。”语气平常到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但产屋敷月彦听闻只觉得脑中嗡鸣了一声,有些僵硬地扯起嘴角,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挤出笑来: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不着调的话呢,鹤,是病傻了吗?这副药不行那就下次——”
越是说话,攥着鹤见桃叶手腕的手就越是收紧,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咔嚓。”
嗯?什么……声音?
“医师的药……也挺有用的。”少女的声音里掺杂了笑意,连嘴角也翘了起来,比产屋敷月彦那牵强的笑看着要从容自然多了。
可这一切落在产屋敷月彦的眼里显得无比扎眼。
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
他看见刚刚被他攥紧的那节手腕像是瓦片一样裂开,并且从缝隙里闪烁出银色的亮光。
细碎,瑰丽,像是星光,安静又闪亮。如果是放在平时,产屋敷月彦或许还有闲情逸致观赏一番。
可这样的景象却以一种他并不欢迎的方式出现。
有闪着银光的碎片掉落下来,而裂痕从缺口处扩散,伴随着“咔、咔”的细碎声响。
是一首无法停止的死亡乐章。
“难道是药的副作用?!”产屋敷月彦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种药并不是百分百就能仿制成功!甚至……还出现了这种毁灭性的副作用!
【两分钟。】
裂纹还在不断蔓延,势不可挡。
而完全碎裂的部分已经闪烁着光辉消散了。
不过是几个呼吸,裂痕就来到了鹤见桃叶的脸颊。
产屋敷月彦被这景象惊得说不出话,只是颤着手去拢合那些碎裂的地方。
“真好啊,虽然刚刚很难受,但是现在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呢。”
鹤居然连咳都不咳了,声音也大了许多,难道是药物起效了!但这些裂痕怎么还在扩散,该死!
“鹤!你再坚持一下,等药物完全起效就能……”
“来不及了,少爷。”鹤见桃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噙着笑意,好像和没事人似的:“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我没有任何痛苦哦?为我高兴吧。”
【一分钟。】
产屋敷月彦高大的身躯在此刻有些发抖,连带着声音都不稳了:
“鹤……就坚持一下不行吗?就一下,只要再等等的话、鹤!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你必须要听我的话!你是我的仆人!我才是发号施令的人知道吗!
我不允许这个结果……这根本不是什么好结果!!”
他无措极了,像是在抱怨仆人抛弃自己的狠心,又像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曾经在梦境中的歇斯底里如今被他搬来了这样的场合,怒火与别的情感纠缠不清,冲垮了他的理智。
但这些都是徒劳。
“哈哈,少爷还是那么任性呢。”好脾气的仆人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像往常一样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
但少女熟悉而平淡的应和像一桶冷水,兜头将产屋敷月彦浇了个透心凉。
他的怒火和无理取闹都是无用功,甚至不能让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
碎裂还在继续,少女的笑在其中和谐又割裂。
“我只是个仆人,能胜任这个位置的人有很多,所以别不开心了少爷,会有新的合眼缘的人选出现的。”
最好是把她完全忘了,属于“鹤”和“月彦”的故事已经结束。
但产屋敷月彦显然不这么想。
别开玩笑了!别人怎么会和你一样……不、我怎么会为一个仆人伤心!区区仆人……可你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
纷杂的思绪左右互搏,全都争先恐后想出来争辩一番,却一股脑堵塞在泛酸的咽喉。
他一时间不知道挑哪句,以哪个观点、哪个角度,来反驳仆人的话。
【倒计时结束,意识回收中——】
“再见,月彦。”
鹤见桃叶向来不对人说永别,长生的她期待在旅途中再次见到旧人,使她重拾回忆来品味。
而这次的告别她是对着“月彦”说的,因为她和熟知的那个月彦,或许这一次真的就是永别。
【回收成功。】
少女的声音和碎裂的身体一起飘散在空中,再也找不到什么痕迹。
产屋敷月彦怔愣地坐在床上,几分钟前,他怀里还有另一个人的体温,而现在,那里空空如也——除了失去支撑瘪塌下来的衣物,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想起什么。将之前一直紧攥到流血的手抬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护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
银色的光辉一闪而过,是几枚碎片安静躺在手心。
他的眼中刚闪过欣喜,下一秒,碎片毫不留恋的消散了。
现在摊开的手心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被碎片割伤的伤口也轻易地消失不见。
而一旁,瘪下去的被褥,沾有血迹的衣袖,闪着银光的发钗……“鹤”留下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她自己。
紧闭的屋子空空荡荡,除了他这个生物,什么都没有了。
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名为“鹤”的人陪伴在他身边。
“嗬——嗬——嗬!”
屏气过后是愤怒和悲痛带来的猛烈喘息,力度大得像要把肺撑破。
“嘭!”
一声巨响,房屋被红色的肉鞭拆得稀碎。不少仆人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过来,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暴乱的肉鞭夺走了生机。
一时间院子血流成河,而浓重的血腥味唤醒了产屋敷月彦该有的食欲。
……
不知过了多久,收到消息赶来的产屋敷家主和夫人只看到了满地疮痍,还有几个意义不明的血红大字——鬼舞辻无惨。
也是在这一天过后,年仅四十的产屋敷当代家主骤然暴毙,甚至族中二十岁以上的男丁也突然早逝。
持续千年的诅咒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