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更显媚态横生。
张妈妈被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弄得心头火起,又想起外头的风雨,急急将手里那半叠银票递过去,压低了声音:
“我的小祖宗!你还睡得着!世子爷出大事了!这是他临走前硬塞给我的,还千叮万嘱要我好好照顾你!”
“可我看他那样子,怕是自身难保了!刚刚我让人打听了,说是因着世子爷,王爷被皇上训斥了。”
温甜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夹过那叠银票,随意瞥了一眼厚度,便丢在枕边,仿佛那只是几张废纸。
她抬起眼,红唇微启:“我们倚红楼是正经开门做生意的,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一不卖身,二不犯律,姑娘们凭本事跳舞弹曲儿,赚的是清清白白的赏钱。他摄政王府权势滔天,难不成管不住自家世子爷,倒要来怪我曲子唱得太好,把人魂儿勾了去?”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快住嘴吧!”张妈妈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一把捂住温甜的嘴,手都有点抖,“这话也是能浑说的?!那可是摄政王!捏死咱们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恳求:“世子爷对你是痴迷得紧,如今他若真有事,咱们这地方,难保不被牵连……你且收敛些,这几日警醒着点,说话万万谨慎!”
温甜被捂着嘴,只拿那双妩媚至极的眼睛瞧着张妈妈,眼里没有丝毫惧怕。
等张妈妈松了手,她才轻轻理了理鬓发,慢条斯理道:“知道了,妈妈。我呀,只管唱我的曲,跳我的舞。旁的事……与咱们何干呢?”
张妈妈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是气又是怕,还想再叮嘱几句,温甜却已经重新躺下,背过身去,摆明了送客。
张妈妈无法,只得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摄政王府,祠堂。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身形魁悟的护卫一左一右挟着萧煜,将他几乎是拖了进来。
祠堂内烛火通明,历代祖先牌位森然肃立,香案上青烟袅袅。
萧衍负手立在牌位前,背对着门口,一身墨色常服,身形笔挺如松。
“父王!父王饶命!”萧煜一见那背影,腿就软了,挣扎着想要跪好,“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
周氏跟在一旁,脸上泪痕未干,一手拿着帕子拭泪,一边抽噎着劝:“王爷,煜儿年轻不懂事,您饶他这一回吧,他定是知道错了……”
“年轻?”萧衍缓缓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他今年十八了!本王十八岁时,已在边关立下军功!他呢?他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冰刃,刮在萧煜身上:“赈灾公务,关乎数十万百姓生死,朝廷颜面,你竟视同儿戏!流连青楼,豪掷千金,荒唐透顶!”
萧煜被按着跪在地上,后背衣衫早被冷汗浸透,他嘴唇哆嗦:“儿子……儿子只是一时糊涂,那温姑娘她……她不是寻常女子,儿子是真心……”
“真心?”萧衍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你可知‘真心’二字,值几钱几两?你可知你所谓的‘真心’,让为父,让整个摄政王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他几步上前,从香案旁取下一根乌黑油亮的马鞭,鞭身在空中一抖,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周氏吓得脸色惨白,扑上前想拦:“王爷!不可啊!煜儿身子弱,受不住的!”
“让开!”萧衍厉喝一声,眼神冷厉如刀,“慈母多败儿!今日他敢为个妓子误国事,明日就敢为个妓子叛家国!本王今日若再不严加管教,他日这孽障必招致灭门之祸!”
说罢,他再不尤豫,扬手便是一鞭!
“啪——!”
鞭子重重抽在萧煜后背,单薄的夏衣应声撕裂一道口子,皮肉翻卷,鲜血瞬间渗出。
“啊——!”萧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
“王爷!住手啊!”周氏哭喊着想要扑上去,却被萧衍一个眼神定在原地,“谁敢再拦,一并受罚!”
萧衍胸膛起伏,眼中却无半分怜惜,只有滔天的怒火与失望。
他想起先帝临终托付,想起自己十年来的战战兢兢,想起今日朝堂上少年天子那灼灼的目光和满朝文武那无声的嘲讽……
鞭子再次扬起,落下。
“啪!啪!啪!”
一鞭接着一鞭,毫不留情。
萧煜起初还惨叫哀嚎,到后来声音渐渐微弱,只能伏在地上,后背衣衫尽碎,鲜血淋漓,混着汗水滴落在青砖上。
“父王……儿子错了……真的错了……”他气若游丝,意识已然模糊,嘴里却还在喃喃,“温姑娘……她是清白的……她什么都没做错……求您……别为难她……”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萧衍瞳孔骤缩,手腕一抖,又是狠狠十鞭抽下!
“冥顽不灵!死不悔改!”他扔下染血的鞭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为了个风尘女子,你连命都不要了?好!好得很!”
他指着牌位,对奄奄一息的萧煜喝道:“你就跪在这里!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起身,不准进食,不准医治!”
“王爷!这怎么行!煜儿会没命的!”周氏哭得几乎晕厥。
“谁若敢私下送饭送药,便同罪论处!”萧衍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若想害死他,尽管试试。”
说罢,他拂袖而去,不再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儿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