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师爷一心在书中找黄金,不知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前司礼监掌印牌子郑迁在长陵跌倒,正好脑袋敲到地上一命呜呼。
北京明皇陵中,成祖朱棣和徐氏合葬的长陵为眾皇陵之首,万寿山吉壤龙气尽被长陵占了,再之后的诸皇陵要么是穴不正、要么是气不足,总差了几分。
嘉靖听闻此事大怒,
成祖冥驾之地,怎能见血呢?责令东厂、锦衣卫立刻去查,务必查出个水落石出!
这便是第一件大事,可这事与第二件事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第一缕曙色自东笼在夏府上。
郝师爷提桶出屋,他不需要伺候谁,但自己的衣食住行全要自己准备。与在益都县不同,郝师爷开始注意形象,他事后復盘倒卖贡粮,何以能被严世蕃找上、並说服徽商何以道,靠得便是价格不菲的麻衣。
先敬罗衣再敬人,放在哪朝哪代皆是顛扑不破的道理。
在府內郝师爷不捨得穿那麻衣,重新拾起自己洗得发白的皂衣,夏敬生见他穿得太寒酸,將自己穿剩的袄褂子给了郝师爷,郝师爷不客气,將这袄褂子镶身上了。
用清凉的井水洗把脸,再蹭蹭牙,郝师爷提桶把水倒进莲池里,正想著去弄点吃的,夏敬生面色凝重走来。
“小友!出事了!”
郝师爷被夏言锻炼的对朝事极为敏锐,“怎么了?”
“辽东府陷了!!!!”
夏敬生嗓音沙哑,带著浓浓的惊恐和不甘!
九边军镇之一的辽东府陷了?!
郝仁拉起夏敬生,“进屋说。”
夏敬生已没了魂魄,被郝仁扯进屋。郝仁合上门,忙问道,“辽东府怎会陷了?夏兄?夏兄!”
“辽东府早就陷了,只是八百里快传今日才到!”
夏敬生足不出府,却对朝中事务有不少了解,再加上平时夏言偶尔透漏,郝仁能把兵部尚书张瓚的事推出个七七八八。
张瓚与韃子勾连,將韃子引去辽东府,但谁也想不到,辽东府竟然会被攻陷!
“新上任的总兵官樊继祖不是用的坚壁清野的策略吗?死守不出怎会被攻陷?”
坚壁清野虽然残忍,但用来对付韃子极佳,韃子多骑兵,缺乏攻城手段,再加上樊继祖提前收割粮食,让韃子没办法长期作战,最多守到下雪,韃子一定会退!
“全怪周怡!”夏敬生咬牙道。
郝仁眨眨眼,他在夏府西暖阁见过周怡一次,周怡与胡宗宪是同年进士,二人私交不错,更重要的是,周怡的官职。
师爷官员册子没白看,“吏部给事中”即刻在脑中闪出。
给事中品秩不高但大权在握,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合称为“科道官”,监察御史主外,给事中主內,全是监察官员的职务。吏部给事中又是其中权势最大的,號称为言官之首。
吏部给事中周怡虽与胡宗宪同年进士,官途却比胡宗宪顺畅太多,胡宗宪还在益都县和马同知斗智斗勇时,周怡一举扳倒了前任户部尚书李如圭。
“他也跟去辽东府了?”
“对!”夏敬生捏紧拳头,辽东府陷落,郝师爷没多大反应,夏敬生则完全相反,夏家世代军户,夏家男儿大半战死在九边,“言官如何懂得军事?!今早一连发回两道军报、一道邸报!”
郝师爷脑子一转。
两道军报?一道邸报?
军报应分別是以辽东府和总兵官樊继祖的名义发回的。
至於邸报,定是周怡所传。 三份摺子,恐怕有三种说法。
夏敬生咬牙道:“樊继祖用坚壁清野用得好”
实则不然,近日不知谁將樊继祖在辽东府坚壁清野的事传到坊间,满城儘是咒骂樊继祖的声音!什么“畏韃子如虎”,什么“食民升官”云云。
“周怡见韃子劫掠辽东府周边百姓,看不下去,喝问樊继祖:辽东府兵五万,韃子不过区区千人,因何不战?
周怡用圣上压樊继祖,樊继祖只能开城作战。韃子早等著呢!开城门后,辽东府军士一击即溃,韃子趁机攻入城內辽东府这便陷了!”
郝仁眼中闪过思索。
夏府大管家叩门,“去西暖阁挡一挡杨博,老爷没功夫见他。”
夏敬生坐在那,如失了魂魄。
郝师爷听得大管家的话,心中不由一震。
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首辅的夏言怎么还在府內呢?!
“来了。”郝仁起身,拍了拍夏敬生的肩膀。
去西暖阁的路郝仁已无比熟悉,不需大管家再领著,推开门,兵部职方司主事杨博反剪双手而立。
“夏大人呢?!”听到身后动静,杨博转身急问道。
奇了!
辽东府陷落,朝中没动静,內阁没动静,动静都集在夏府了!
“老爷暂不见客,杨大人请回吧。”
杨博起了牛劲,一撩衣服,扎进圈椅里,
“无妨!我等著夏大人!”
此人確实不好相处!
郝仁再次加强对杨博的判断。
等下!既是来挡客,夏府下人成百上千,找谁来不行?为何非得是我?!
边想著,郝仁上前给杨博沏了盅热茶。
郝仁倒满了茶,杨博一个不及,大拇指插进热茶中,杨博竟不抽出手指,硬是顶著灼痛,將滚烫的茶水倒入口中,再放下茶盅时,茶水线下沉,再不会烫著他大拇指了。
杨博把热茶在口中含了一会儿才咽下,侧头看向候在一旁的郝仁,
“你到底是谁?”
“杨大人?”
杨博天才卓拔,眼睛上下扫视郝仁,“你绝不是下人,更不是夏府的人,可每有大事,夏大人必把你唤在身前。
我起初以为你是宫里的人,后来一想觉得不应该,我查过你,竟什么都找不到,你这人像是凭空出现的。
夏大人为何这么做?我只能想到一种夏大人在培养你。”
兵部职方司主事杨博颇有些嫉妒,
“只是,为何是你呢?”
郝仁耷拉下眼皮,俯视著杨博,赔笑道:“杨大人,您在说什么呢?”
杨博站起身,平视郝仁,
“夏大人不见我,找哪个下人来见我不行?为何偏偏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