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悬广场的风还卷着旌旗余响,剑龙消散后的灵气仍在空气中凝着淡淡清辉。
词牌七子的发言按序推进,照箜先上,言及宗门栽培时躬身如松,提及师长教诲时眼底带光。
紧随其后的其他词牌七子或叙历练之所得,或颂宗门传承之厚重,有父母列席者,便转头望向观礼席,语声里添了几分温软,句句都合着大典的庄重分寸。
轮到秦箫余时,广场上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了过来。
她还是那身素白法衣,衣摆绣着细巧的海棠纹路,随着步履轻摇。
身姿清瘦却撑得起气场,墨发仅用一支羊脂玉簪绾住,几缕碎发贴在颈侧,衬得侧脸线条愈发利落。
她穿过弟子席,不疾不徐,步履从容。
踏上高台石阶,她站定在长老席下首,距离那排玄玉座椅不过丈许。
秦箫余的目光缓缓扫过广场,从高台上的宗主长老,到内门弟子整齐的蒲团阵,再到外门区域那些靛蓝色的身影,声音借着灵力扬开,没有半分怯场:“宗主,诸位长老,同门师友”
她提了外门淬体的难处,言及寒潭炼体虽能磨性,却恐修为尚浅者伤及经脉,恳请宗门增设基础功法的晚间指导。
话音落时,外门弟子区域有不少人悄悄挺直了背脊,靛蓝色的衣袍微微晃动,眼底的感激藏都藏不住。
郭宗主颔首,指尖在宝座扶手上的龙凤纹上轻轻一点:“秦师侄所言甚是,此事会后交由传功长老统筹。”
秦箫余躬身谢过,腰肢弯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起身时便要转身离场。
可那转身的动作只做了一半,便骤然停住。
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从虚空中骤然收紧,死死箍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力量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却比玄铁枷锁更沉,经脉被压得发紧,丹田内的灵力像是被冻住的溪流,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
她想抬步,双腿却似钉在了原地,脚踝处传来一阵钝重的压迫感,想抬袖拭一下眼角的碎发,指尖却连微动都做不到,甚至想眨一下眼,眼睑都重得如同坠了铅。
方才还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渐渐凝住。
眉峰微微蹙起,不是愤怒,而是猝不及防的错愕,那点错愕很快被一层凝重取代,眼底的清润淡去,添了几分沉郁。
她就那样僵在原地,素白的法衣在风里微微拂动,身体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
台下的低低议论声戛然而止。
原本散落各处的目光,此刻尽数凝固在她身上。
外门弟子们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换上了茫然,你看我我看你,嘴唇动了动,却没人敢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高台上,七位长老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墨渊长老的双目骤然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实质般射向秦箫余,那目光扫过她的周身,又探向四周的空气,却没察觉到半分异常的灵力波动,眉峰不由得拧得更紧。
传功长老刚要起身,身旁的道宫使者却端起了桌上的灵茶轻啜一口,似笑非笑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广场上的死寂:“这个弟子,可是还有什么话说?”
郭万钧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依旧维持着宗主的从容,目光落在秦箫余身上,语气平和:“此女聪明伶俐,兴许是有什么未尽之言。”
数息过去,广场上静得能听见风卷过旌旗的猎猎声。
秦箫余依旧保持着转身的姿势,既没动弹,也没开口,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秦师侄?”
传功长老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听见了,却无法回应。
秦箫余的目光缓缓移动,从郭宗主身上扫过,掠过七位长老各异的神色,最后落在道宫使者身上。
那位使者刚放下茶盏,袖口的淡金色宫阙纹样在阳光下闪了一下,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片刻,又移向别处,却始终找不到那股神秘力量的源头。
灵气在空气中弥漫,可广场上的氛围却越来越凝重。
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探究、疑惑、担忧,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审视,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裹住。
秦箫余的下颌微微收紧,眼底的沉郁又深了几分,那股无形的力量还在收紧,压迫着她的呼吸,也压得她心头渐渐往下沉。
许自修盯着秦箫余僵立的背影,心却一点点提了起来。
起初只当是师姐一时失神,可那僵持的姿态太过诡异,全然不似有未尽之言的模样。
许自修生起不祥的预感,忽然沉下心神,神识探入心湖内的浮世绘本。
绘本页卷间,那株一直沉寂的草木精怪正踮着脚尖蹦跳,翠绿的叶片胳膊挥舞得像拨浪鼓,周身萦绕着细碎的灵光。
不等许自修发问,一道稚嫩的咿呀声便直接撞进他的神识,带着雀跃的雀跃:“我知道她为什么不一样啦!”
许自修的神识骤然紧绷,心头如遭重锤:“你知道什么?不许胡来!”
小家伙歪着脑袋,叶片胳膊指向绘本外的方向,语气理所当然:“帮她呀。”
“住手!”
许自修的神识几乎要炸开来,急忙调动绘本中沉淀的灵力,化作无形的屏障将精怪困住。
可那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外界的异常,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绘本内的灵光一阵紊乱,连带着许自修的气息都晃了晃。
他不敢耽搁,猛地从青石椅上起身,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身形急忙飞掠至高台之下。
秦箫余的目光本正死死盯着虚空某处,察觉到有人靠近后,视线直直撞进许自修眼底。
她的目光带着被禁锢的焦灼与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的每一丝念头,那模样,竟真有几分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许自修脚步一顿,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无奈,灵力裹着话音,只传入秦箫余耳中:“师姐勿怪,那绘本里的精怪太过顽劣,我已然尽力镇压我这点微末修为,本也压制不住它,你万不能冤枉了好人。”
秦箫余的瞳孔微微收缩,盯着他眼底的真切慌乱。
她心头的疑虑稍减,那股禁锢之力并未因许自修的到来而有半分松动。
当众困在此地,她的目光依旧冷冽如冰。
许自修暂时顾不得她,念头急转,转而朝郭万钧等人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