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求不满”
“把这几本东西给师兄过目不知道会怎么样嚯！”
裴无疾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猛猛摇头。
不行不行。
怎么能被那个妖女临死前的胡言乱语带偏了心思！
他清咳两声。
收起脸上古怪的神情。
清清嗓子，端一旁的云舞灵茶一口气喝了半壶。
拿起另一枚传信玉符，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督促各环节加快进度。
不管师兄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他交代的事情，必须办得漂亮利落。
只是
裴无疾左手处理公务，右手狂抄门规。
唉唉唉
嚯嚯嚯嚯嚯！
老妖婆死得真是太便宜她了！
一枚玉简被苍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裴无疾探头。
他捡起清明递过来的玉简沉入神识。
“嚯！”
他疑惑的抬头看向清明。
真的好怪。
师兄自幼入道，天赋卓绝。
师尊更是夸赞为；“至坚者玉，至澄者冰。”
执剑掌戒律堂以来。
杀伐决断，铁面无私。
面对再凄惨的受害者，再装可怜哭惨的魔头。
也从未见过其道心有丝毫动摇。
论罪该救则救，该杀便杀。
按规矩该入寒狱火牢多少年便多少年。
对于受害者。
要么看紧了别让他们找到机会自尽。
实在熬不住，自己寻了短见，也是命数。
那样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
不如早入轮回，说不定下辈子投个好胎。
从不拖泥带水。
更不会生出纠结。
可师兄竟然规划拿出丹药或者术法。
帮助那些受创过重只求一死的凡人遗忘
逃避也许比自尽更人道？
裴无疾到底没忍住。
“洗去凡人记忆的丹药虽然容易炼制。”
“但外界会如何看待我们昭灵剑宗？”
“会不会认为我们滥用禁术，干涉凡人神魂因果？”
裴无疾一连串的问题，个个切中要害。
这确实不是一个轻易可以推行的方案。
涉及资源、风险、伦理、宗门声誉等诸多方面。
在绝对的力量与漫长的寿命面前。
凡人的几十年短暂如蜉蝣。
他们的痛苦与挣扎，在修士眼中微不足道。
刹那瞬息，便成飞灰。
但对于那个个体而言，那几十年，就是他们的全部。
是否应该给予他们一点，可以选择如何度过这全部的权利？
“师兄，你素来道心澄澈，坚若磐石。”
“为何会想到这种逃避之法？”
清明正提笔在一份卷宗末尾落下批注。
“玉虽坚，亦温且润；冰虽澄，遇暖则融。道心澄澈，并非铁石心肠，不通情理。”
“逃避为修士所不取，是因为。”
“剑道之极，在于唯我。”
“阻我道者皆可凭剑斩之。”
“剑道求索，一往无前。”
裴无疾默默听着。
“但凡人并不需要如此坚强。”
“若为前路求生，往事亦可弃之。”
“百年千年，弹指一瞬。凡人的几十年，短暂如蜉蝣朝露。”
“他们的痛苦挣扎乃至整个生命，在漫长的道途与浩渺天地面前，似乎微不足道。”
这是大多数修士，尤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修士，基本认知。
在正式明心筑基之后。
力量与寿命的差距。
已经天然划出了鸿沟。
这也是很多魔修会不把凡人当人的原因。
“但是。”
清明拿起一卷新的卷宗，“对于那个人而言，别说几十年，便是一天，一个时辰，一盏茶——就是他的全部。”
“他的痛苦挣扎，每一刻的煎熬都是真实而漫长的。”
“宗门规矩，道义伦常，自然重要。”
他唇角微勾，“昭灵剑宗行事，只要问心无愧，于道义无亏即可。”
“此事自然需以苛刻条件、记录报备、以及掌刑副使以上亲自监督来规避。”
“此法，只作为万不得已时的最后选择。”
“若非极限，即便本人亲求，亦不可施展。”
裴无疾看着师兄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五官俊美似观音。
金瞳沉静若流霞。
但是他却知道，师兄既然给了自己这个玉简。
便是已经在策划如何实施了。
“师兄你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些。”
不会亲缴销魂夫人和昨夜忙着回来就是为了这东西吧。
“并非突然。”清明最终开口；“只是近日有所触动。”
裴无疾挠了挠头；“嚯，师兄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异议。”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他瞄了一眼清明，端起云舞灵茶灌了几口。
“能让几个必死之人能够多活几十年！”
“也很符合我们与天争命的修行之道！”
清明微微颔首。
瑶瑶想法天真，性子娇软，又怕生人，只顾著打理自己那片小药田。
却透著一股对生的执著。
她流落异世，手无缚鸡之力，怕得要命。
偏偏能小声求着给自己做丫头收留她。
谋一线生机。
哪怕是以遗忘这种看似逃避的方式。
如果实在无法承受过去
也许可以直接放弃那段记忆，就像投胎重生一次？
这份执著，与他见惯了生死的漠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能者多劳，三日后，初稿交我。”
裴无疾：“嚯？哦豁？”
裴无疾苦了脸，只得认命。
“让青木、丹霞二峰长老明日巳时来见我。”
丹霞峰擅长炼丹制药，青木峰精于培育灵植。
召见这两峰的人，多半是为了黑风谷救出人员的疗伤与后续调养事宜。
裴无疾按下心头那点疑惑，看着清明的侧脸，试探性问道；“师兄，你的剑意近日似乎有些不同？”
他问得模糊。
他也说不出那具体是什么不同。
并非境界突破。
也并非沾邪入魔。
而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微妙变化。
仿佛那一柄势无不破的黑剑。
其剑心最深处。
悄然缠上了一丝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质？
清明批注卷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
直到玉简收起。
“是吗？”
“或许吧，剑道修行，本就永无止境。”
“皆看一瞬感悟。”
他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裴无疾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起身道；“那我先去抓紧处理春娘子的传讯，那边已经有了两条线索。”
裴无疾转身离开偏殿。
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清明独自坐在玄玉桌案后。
玄色身影在青铜灯下。
显得越发沉静。
他正执笔书写什么。
专注的神色与平时别无二致。
但是裴无疾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师兄生活一向简单。
戒律堂肯定没问题。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
静思轩？
还是那个在没有开启试炼的情况下。
进虚月幻镜的人？
他摇了摇头，太好奇了！
到底是谁让师兄放进去了！！！
将那些念头甩开。
师兄行事，向来有他的道理。
或许一时有什么见闻感悟吧。
毕竟师父都说师兄悟性惊人。
百艺皆通。
走在路上看驴拉屎蛋说不准都能顿悟。
自己还是先办好交代的事情要紧。
师父还说师兄唯有
唯有什么来着？
随着裴无疾的离开，偏殿内重归寂静。
批完所有卷宗后。
清明翻过裴无疾刚才拿出来放在一旁的玉简。
清明：
他缄默著将纯情处男翻来覆去看了多次的东西放回原位。
从扳指中取出几样东西。
一套颜色极全的丹青颜料，几只大小不同的雪狼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