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半叩门
桂生接到老家电话时,正在县城工地上搬水泥。电话那头,村支书的声音急得发颤:桂生,快回来!你家娃儿出事了!
他手里的水泥袋地掉在地上,扬起的灰尘迷了眼。桂生顾不得结工钱,骑着那辆破摩托车就往山里赶。山路崎岖,他心里更乱——媳妇去年跟人跑了,留下六岁的儿子小树跟着奶奶在村里生活。
回到槐树沟时,天已经擦黑。村口那棵老槐树上挂满了红布条,在晚风中飘得像一道道血痕。
村支书等在村口,脸色难看:小树三天前开始发烧,满嘴胡话,一直说有人在窗外叫他名字。
桂生心头一紧:是不是孩子贪玩,在山上撞邪了?
比那更糟。村支书压低声音,你记得咱们村的传说吗?那个专门学人声音骗小孩开门的唤名鬼
桂生当然记得。槐树沟世代相传,深山里住着一个邪物,能模仿亲人的声音呼唤小孩的名字。若是孩子应了声或者开了门,魂就会被勾走。
他快步冲进自家院子,祖母正坐在门槛上抹眼泪:桂生啊,我对不住你,没看好小树
屋里,小树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突然,孩子猛地坐起来,睁大眼睛指着窗外:爸爸!奶奶在外面叫我!
桂生顺着望去,窗外除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什么也没有。
二、夜半回声
从三天前开始的。祖母颤巍巍地端来一碗草药,先是学我的声音,后来学你的,现在连他死去娘亲的声音都学会了。
桂生握紧儿子滚烫的小手:别怕,爸爸在这儿。
夜深了,桂生守在儿子床边打盹。忽然,窗外传来祖母的声音:小树,开门啊,奶奶给你煮了鸡蛋。
桂生一个激灵醒来,正要答应,却见祖母好端端地睡在隔壁床上。他蹑手脚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卷着落叶打旋。
后半夜,桂生刚合眼,又听见窗外传来他自己的声音:小树,爸爸带你去县城买玩具,快开门。
那声音惟妙惟肖,连他说话时轻微的鼻音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小树在床上不安地扭动,眼看就要醒过来。
桂生抄起门后的柴刀,轻手轻脚开门出去。院子里月光惨白,槐树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他绕到屋后,突然看见一个黑影蹲在窗下。
桂生大喝一声。
黑影倏地回头——那张脸,赫然是他三个月前去世的父亲!
三、槐树洞
桂生吓得连退三步,再定睛看时,黑影已经不见了。窗下的泥地上,留着一串奇怪的小脚印,像是小孩的,却又瘦长得不正常。
第二天,桂生去找村支书商量。村支书听完他的描述,脸色发白:你确定看见了你爹的脸?
桂生点头:虽然只有一眼,但绝不会认错。
坏了!村支书一拍大腿,唤名鬼找替身!它勾走孩子的魂,是要借孩子的身子还阳!
据村支书说,槐树沟每隔三十年就会出一个唤名鬼,都是生前有未了心愿的横死之人所化。要想破解,必须找到它的尸骨好生安葬。
桂生想起昨夜那些奇怪的脚印,顺着方向找去,竟一路通向后山的乱葬岗。
乱葬岗深处有棵枯死的老槐树,树干上有个黑漆漆的树洞。桂生凑近一看,洞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伸手进去,摸到一个硬物——竟是一枚生锈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这长命锁好生眼熟桂生猛然想起,这不就是他父亲当年给他打的那把吗?只是他七岁那年,这锁就莫名其妙丢失了。
四、往事迷踪
桂生拿着长命锁回家,祖母一见就哭了:这锁这锁怎么在你这里?
在祖母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桂生才知道了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往事。
原来三十年前,槐树沟曾经闹过一次唤名鬼,当时被勾走魂的,正是桂生七岁的玩伴小满。小满失踪三天后,村民在枯槐树的树洞里找到了他——人已经疯了,只会学别人说话。
更可怕的是,小满回家后第七天,竟半夜掐死了自己的父母,然后投井自尽。村民都说,那是唤名鬼借他的手报仇。
可是,这跟我爹有什么关系?桂生不解。
祖母老泪纵横:那晚那晚你爹和小满爹因为宅基地吵过架小满出事那晚,有人看见你爹在枯槐树附近转悠
桂生如遭雷击:您是说我爹他
祖母猛地抓住他的手,你爹是去找小满的!那晚他听见窗外有人叫小满的名字,不放心才跟出去看看
就在这时,床上的小树突然坐起来,睁着空洞的眼睛,嘴里发出的却是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桂生你爹是替我死的
五、替死真相
桂生惊得魂飞魄散——那声音,分明是已经去世多年的小满爹!
祖母一声跪倒在地:满仓兄弟,是你吗?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小树的嘴唇不停开合,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道:桂生他娘,我对不住你们家那晚我亲眼看见桂生爹被拖进树洞,却不敢说出来
,!
原来,三十年前那晚,小满爹满仓其实一直悄悄跟在桂生爹后面。他看见桂生爹在枯槐树下被一团黑影拖进树洞,却因为害怕,一直不敢说出真相。
那鬼物勾走小满的魂,是为了逼我闭嘴小满爹的声音哽咽了,我为了救小满,答应永远保守秘密可小满最后还是
桂生浑身发抖:所以现在的唤名鬼,其实就是我爹?
不小树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又变了,这次是个年轻的男声,桂生,我的儿
这次的声音,桂生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已经去世三年的媳妇秀云!
六、借声传讯
秀云?桂生又惊又疑,你不是跟人跑了吗?怎么
我早就死了。秀云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天我根本不是跟人跑,是在后山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被灭口了
秀云借着小树的嘴断断续续讲述:三年前,她在后山撞见村支书和几个村民在枯槐树下祭祀什么。她躲在一旁偷看,竟看见他们把一个婴儿活生生丢进树洞!
他们发现了我,就把我也秀云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的尸体,就在树洞最深处
桂生想起村支书那张关切的脸,只觉得浑身发冷。
突然,小树的声音又变了,这次是个完全陌生的老者声音:三十年了终于等到有人能听见我们说话了
老者说,槐树沟的唤名鬼根本不是鬼,而是树洞里住着的一个千年邪物,村民每三十年就要献祭一个婴儿供养它。作为回报,邪物会保佑村子风调雨顺。
而那些被勾魂的孩子,其实都是知道了真相后被灭口的!
七、洞中秘
桂生抄起柴刀就要去找村支书算账,却被祖母拦住:傻孩子,你这样去不是送死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桂生从门缝往外看,只见村支书带着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桂生!你儿子被鬼附身了,快把他交出来!村支书在外面大喊,再不除掉他,全村都要遭殃!
桂生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些杀人凶手!秀云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村支书冰冷的声音: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村民开始撞门。桂生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听见小树用秀云的声音说:桂生树洞邪物怕火
桂生顿时明白了。他让祖母带着小树从后窗逃走,自己则提起家里的煤油灯,悄悄翻出院子,直奔后山枯槐树。
树洞黑漆漆的,散发着腐臭味。桂生一咬牙,提着煤油灯钻了进去。
八、洞中骸
树洞深处别有洞天,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借着煤油灯的光,桂生看见洞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奇怪的符文。
洞穴正中有一口深井,井边散落着无数白骨,有些分明是婴孩的骨架。桂生看得心如刀绞,在这些白骨中,他找到了秀云——她还穿着三年前离家时那件红花褂子,已经化成了一具枯骨。
桂生正悲痛欲绝,突然听见井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探头一看,井壁上爬满了黑色的根须,那些根须还在微微蠕动!
就是你在作怪!桂生大骂一声,把煤油全倒在根须上,划亮了火柴。
火苗窜起的瞬间,整个洞穴突然响起无数人的哀嚎声。井里的根须疯狂扭动,其中一些根须竟然组成了一张张人脸——有小满、有秀云、有他父亲,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婴儿
九、真相灼心
桂生吓得连连后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村支书带着村民已经追进来了。
快住手!村支书面目狰狞,你烧了槐仙,全村人都得死!
槐仙?桂生冷笑,分明是吃人的妖怪!
突然,洞穴剧烈震动起来,井里的根须裹挟着火焰四处乱窜。村民吓得四散奔逃,只有村支书站在原地,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来不及了槐仙醒了
井口突然冒出浓稠的黑烟,黑烟中缓缓升起一个由根须组成的人形。它张开嘴,发出的竟然是桂生父亲的声音:儿啊你为什么不肯听话
桂生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形,突然笑了:你学得再像,也不是我爹。
他举起柴刀狠狠劈向人形:我爹生前最疼小树,绝不会伤害他!
柴刀落下,人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突然散成无数根须。那些根须像有生命般钻进地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洞穴不再震动,井里的火也渐渐熄灭了。
十、新生
桂生走出树洞时,天已经亮了。阳光照进槐树沟,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村支书和那些村民再也没从树洞里出来。
桂生把秀云的尸骨好好安葬了。说也奇怪,从那以后,小树的病不药而愈,只是再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后来桂生带着祖母和儿子搬到了县城,再也没回过槐树沟。听说后来有胆大的村民进洞查看,只找到一些散落的白骨和刻在洞壁上的奇怪符号。
至于那棵枯槐树,第二年春天竟然发出了新芽。只是村里人都说,那新长出的叶子,形状像极了一只只耳朵。
有时桂生半夜醒来,仿佛还能听见有人在窗外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但他从不回应,只是轻轻搂紧身边熟睡的儿子。
窗外的夜风吹过,带来远山草木的清香,也带走了那些无人应答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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