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后山有棵歪脖子槐树,树上常年挂着一条麻绳。风吹雨打八十年,绳子却从不腐烂。老人说,那是我曾祖姑奶奶周秀姑上吊用的绳子,怨气太重,取不下来。
我叫周岩,在省城做绳索质检工作。这次星夜赶回,是因为妹妹那通透着诡异的电话:
哥,老槐树上的绳子今早出现在咱家灶台上,打了个死结。
一、归乡
车子在村口停下时,夕阳正沉入远山。整个村子静得出奇,连往常的狗吠鸡鸣都听不见。
妹妹周玲在老槐树下等我,手里攥着一截麻绳,绳子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三天前开始的。妹妹的声音发颤,先是王屠户家的猪圈,第二天是李寡妇的厨房,今天轮到咱家了。
我接过麻绳仔细端详。这是最普通的麻绳,三股编织,但手感异常冰凉,上面的污渍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有人受伤吗?
还没有。妹妹摇头,但凡是绳子出现过的人家,第二天都会在门槛外发现这样的绳结。
她摊开手心,里面是用麻绳打成的诡异绳结,形状像极了上吊的套索。
就在这时,后山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我们抬头望去,只见老槐树上那条悬挂了八十年的麻绳,正像活蛇般缓缓蠕动。
二、夜游
那晚,我守在妹妹的房间里。子时刚过,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行。
我悄悄掀开窗帘,月光下,那条麻绳正从老槐树的方向缓缓游来。它贴着地面蠕动,经过之处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味。
更可怕的是,绳子的末端始终保持着套索的形状,时不时上下晃动,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脖颈。
麻绳在村里游荡了一圈,最后停在村长周满仓家门前。它缓缓升起,在门梁上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第二天清晨,村长家传出凄厉的惨叫——村长的大儿子周强被发现吊死在自家门梁上,脖颈上的勒痕与那条麻绳的粗细完全吻合。
三、往事
我找到村里最年长的七叔公。看到那个绳结,他的脸色顿时惨白。
索命绳秀姑果然回来了。七叔公的声音带着恐惧。
在我再三追问下,他说出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八十年前,我的曾祖姑奶奶周秀姑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当时的村长周富贵看上了她,要强娶为妾。
秀姑早有心上人,是邻村的教书先生。七叔公的声音低沉,出嫁那天,她穿着嫁衣跑到后山,在那棵槐树上吊自尽了。
秀姑死后,周富贵恼羞成怒,不仅不准收尸,还派人打断了赶来收尸的教书先生的双腿。
那具尸体在树上挂了七天七夜。七叔公叹息,从那以后,槐树就长歪了,那条绳子也再也取不下来了。
我心头一震:现在的村长周满仓,是周富贵的什么人?
亲孙子。七叔公沉重地点头,周富贵死后,村长的位置就一直在他们家长房传承。
四、索命
从七叔公家出来,整个村子都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生怕被索命绳找上门。
村长家大办丧事,灵堂里哭声震天。我远远看见,周强的尸体脖颈上除了勒痕,还有一道道深紫色的指印——像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当晚,索命绳再次出现。这一次,它直接钻进了村长的院子。
第二天,村长的二儿子周勇也死了——死状与周强一模一样,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村长终于坐不住了,带着全家老小跪在老槐树下,烧纸磕头,痛哭流涕地忏悔。
但为时已晚。
五、真相
那晚,我梦见曾祖姑奶奶。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脖颈上缠着那条麻绳,眼中流着血泪。
岩儿,周家欠我的,不止两条命。她的声音凄厉,当年我死后,周富贵还逼死了我怀有身孕的嫂子!
我惊醒后,立刻去找七叔公对质。看到我手中的证据——秀姑嫂子的死亡记录,他终于说出了全部真相。
原来,秀姑上吊后,她的嫂子去找周富贵理论,却被周富贵污蔑与人通奸。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嫂子不堪受辱,投井自尽。
周富贵为了斩草除根,连秀姑年迈的父母都没放过,把他们赶出村子,活活冻死在荒野。七叔公老泪纵横。
我浑身冰凉:所以索命绳要的不是两条命,是周家满门的命?
七叔公沉重地点头:血债必须血偿。
六、复仇
第三天夜里,索命绳再次出动。这一次,它直接缠住了村长周满仓的脖子,把他从床上拖了出来。
全村人都被惊醒,眼睁睁看着村长被那条绳子拖着,一路拖向后山。
我们举着火把追上去,看见村长被吊在了那棵歪脖子槐树上——正是八十年前秀姑上吊的位置。
绳套缓缓收紧,村长的双腿在空中拼命蹬踏。
救命他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当绳套彻底勒紧时,我们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冷笑声。
村长的尸体在树上挂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绳子才松开。尸体的表情极度扭曲,像是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而那条索命绳,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七、终结
村长死后,索命绳再也没有出现。
村里人为秀姑和她的家人重修了坟墓,立了石碑。在整理村长的遗物时,我们找到了一本日记。里面详细记载了周富贵当年的罪行,以及周家这些年来为掩盖真相所做的种种恶事。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日记的最后一页写道,秀姑的冤魂不会放过我们周家的任何一个人。
我把日记烧在了秀姑的坟前,火光中仿佛看到了她欣慰的笑容。
回城前,我去老槐树下告别。那条麻绳依然挂在树上,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诡异气息。
妹妹说,她昨晚梦见了秀姑。秀姑解开了脖颈上的绳套,对她微笑,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也许,复仇并不能让死者复生。
但有些冤屈,必须用血来洗清。
今年清明,我去给秀姑上坟时,发现坟前放着一束新鲜的野花。
我知道,她终于安息了。
而那条在树上挂了八十年的麻绳,在一个雨夜悄然消失,只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勒痕。